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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三


  「他說得很對。」我說:「如果莊醫生拋妻棄子來娶我,我會害怕,我承坦不了那種責任。」

  「你一輩子不結婚?」湯姆問:「到了四十歲怎麼辦?」

  「坐在屋中喝拔蘭地跟你聊天。」我說:「跟現在一樣。」

  「我們不能老陪著你,」湯姆說:「只有你自己的終身伴侶才會永還在你身邊。」

  我大笑,很有興趣的說:「你把剛才的話再講一次,湯姆。」

  他攤攤手,不好意思再說。

  我說:「湯姆,如果我對終身伴侶的要求那麼低,我已嫁了十五次。」

  我站起來,伸個懶腰。

  我說:「湯姆,你跟麗絲確是理想夫妻。」

  「謝謝你。」他說。

  我說:「莊醫生的婚姻早已破裂,但他們要求低,他們懂得將就,我的悲劇是不會欺騙自己,我根本不值得同情。」

  湯姆抬起頭,想了良久,他說:「婚姻與其他世事一樣,千瘡百孔,你若沒有這個心理準備,一輩子結不了婚。」

  「我願意等,」我說:「我心中有希望。」

  「那就好。」他苦笑。

  「你是一個標準丈夫,」我說:「你不明白有些男人對女人有多壞。」

  他微笑。

  我疲倦地回到房中,躺在床上,聽到湯姆出門,聽到他開動車子,他是去接麗絲回來吧,有丈夫還是好的,麗絲付出過什麼代價呢?我自問做人並不比麗絲離譜,我悶悶不樂,我從來沒遇見那麼好的男人。

  我掙扎著起床洗一把臉,再躺在床上。

  過半晌有人敲房門。

  「誰?」我問。

  「湯姆。」他說。

  「幹什麼?」我開門,「有事嗎?」

  「我替你買了吃的,你最喜歡燒牛肉三文治,是不是?」

  「是,謝謝。」我笑,「太麻煩你了。」

  他陪我坐在廚房裡吃三文治,熱一杯牛奶給我。我忽然覺得餓,大口大口地喝。

  湯姆說:「女人跟植物一樣,除了陽光空氣水以外,還需要關注。」

  「男人不需要?」我笑問。

  他微笑。

  許久沒有吃得這麼飽了,回到房間躺下,我覺得已經恢復,不需要莊醫生的施捨。

  第二天上班,我打扮得很漂亮,吹著口哨,女秘書瞪我一眼,我反問:「怎麼?看不過眼呀?」頭一昂。

  她說:「莊醫生在房內等你。」

  我一呆,但是我現在不想見他了!他來做什麼?

  我問:「你來幹什麼?我九點半要開會。」

  「我想念你。」他說。

  「真的?」我反問:「你真的有想我?」

  「有。」他說:「我想與你好好的談一談。」

  「你打算離婚?」我恐嚇地問:「不然有什麼好談?」但是心中很高興,這次感情上總算得到了小小的勝利,對士氣來說是很有幫助的。

  「如果我離婚,你會嫁給我?」他問。

  我固執的說:「你一天不離婚,一天沒有資格問這種話。」

  他說:「你知道我是愛你的。」

  我說:「待我公平點,別說愛,週末出來陪陪我,過節時也想到有我這個人,約好我別一個電話推了我,你再愛我也沒有用,你老婆一句話你就嚇得七孔流血,這樣的人那有資格愛人?」

  「她跟了我已有廿年——」

  「很公平,」我揚揚手,「那麼你再跟她二十年吧,誰逼你與我在一起呢,我手上又沒有槍,誰也沒叫你來這裡。」

  他說:「我愛你。」他聲音有點顫抖。

  我無法停止詫異,我從沒見過莊醫生緊張失色。

  我歎口氣,「你總要取捨,你不能這樣自私,想想我的處境,不要忘記我的處境,過去兩年中,我付出多少?得回多少?」

  他看看遠處,「我知道對你不起。」

  「你再好好考慮,」我說:「別太久,我未必等你一輩子。」

  他說:「這點我也明白。」

  「再見。」我說。

  「你現在對我沒以前那麼好了。」他苦澀地說。

  「是,」我承認,「我也稍懂為自己著想。」

  「你也知道你不會嫁給我,你只需要一個對你好的男朋友。」

  「再見。」我又說。

  那天黃昏,來接我的是湯姆,不是麗絲。

  「麗絲呢?」我問。

  「她一會兒出來與我們晚飯。」

  「湯姆,」我誠懇的說:「如果我結了婚,會不會像你們這樣幸福?」

  他吸」口煙說:「我們兩個人並沒有什麼幸福,也許你不知道,一輩子對牢一個人是很悶的。」

  「但麗絲是個很有趣味的女人。」我說。

  「我們在一起實在太久了。」他說:「一個世紀也沒有那麼長,又沒有孩子。」

  湯姆也有抱怨。

  「別這麼說,」我說:「每個人都有缺點。」

  他笑,「是,所以我也有苦水。像你最好,自由自在,愛見什麼人就是什麼人。」

  「是嗎?」我問:「真的?我真有那麼自由?」

  「你不會利用自由,所以你抱怨,我是很羡慕你的,」湯姆說。

  「麗絲來了。」我提醒他。

  麗絲過來,湯姆替她拉開椅子,麗絲坐下,打量我一會兒,說道:「可好了,你現在真恢復元氣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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