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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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辛苦,但辛苦有了報酬,雖苦猶榮。 那俞慧還在一直說一直說。 陶欣打斷她;「我可以為你做什麼?」 命慧答:「介紹一份工作給我。 陶欣不敢相信雙耳,「你何用急急找工作,你那份工作不過作消遣用。」 「陶欣,我明天的米飯不知從何而來!」 陶欣驚訝之餘,沉默了。 沒有人會開這樣的玩笑。 這定是真的。 奇是奇在命慧這些年來充得這樣闊綽,高尚住宅區的自置樓宇、小跑車、菲律賓女傭,一應俱全。一聽到陶欣搞移民,開口閉口便是「把合意的女傭也帶著一塊到溫哥華最好」,簡直似十萬八千七沒開頭一樣。 想都沒想到她如今真的會為一份工作煩惱。 她雖然從沒提過薪水若干,但陶欣也是個出來走的人,猜也猜得到俞慧不可能年薪百萬。 命慧在那頭猶自說個不停。 陶欣打斷她,「長話短說,明天下午出來喝杯茶吧。」 「明天下午我約了人。」 陶欣不去怪她,笑笑,「那麼後天。」 「明天中午最好。」時間居然要由她指定。 陶欣但求可以迅速掛線,在所不計。 產後她身體復原較慢,自己知道自己的事,畢竟太操勞了,只在醫院休息過九天使立刻投入工作,半夜又忍不住一次一次起身看嬰兒,到底是剖腹產,失血,恐怕要慢慢調養。 她歎口氣,緩緩走到露臺坐下。 世事所有變遷,可分兩種,是向上,二是朝下。 陶欣苦苦向上,俞慧則日益朝下。 兩人還是中學同學,俞慧長得比較嬌俏,畢業後立刻嫁了小生意人,陶欣則考到獎學金升學。 燈下苦讀的她不止一次羡慕俞慧有辦法:立刻拿著金色附屬信用卡出入諸名店買個不休,開著歐洲車,專門與貨車司機爭先恐後,一年後覺得無聊,在銀行區的商場開了一爿禮品店做其老闆娘,事事得來,絕對不費工夫。 另一邊廂陶欣苦讀苦讀,不知何日可以出頭。 陶欣記得到慧之店去買過一件小玩意,她只吩咐店員給她打九折。 九折,太沒面子了,海派點應送給老同學當禮物算數,在商言商,也該打個七折。 自那次起,陶欣與過分精明的俞慧疏遠。 又隔了兩年,陶欣接到喜帖。 是的,結婚請帖。 命慧已同第一任丈夫分手,再次結婚。 陶欣十分震驚,在她眼中,那小生意人已是標準好男人,對妻子呵護備至,要什麼給什麼,不應有什麼不滿呀。 參觀完婚禮,才明白真相。 俞意的新人確勝舊人,新人相貌俊俏,舉止斯文,據說醫科剛畢業,相形之下,舊人頗為庸俗平凡,社會地位大概也低一點。 有得換,為什麼不換。 一切都證明俞慧有辦法。 陶欣自慚形穢,她連一次還沒嫁過。 就在那次婚禮上,陶欣認識了她此刻的分居丈夫。 不過,那已是另外一個故事。 俞慧邀請陶欣上她家小住。 陶欣去了,新居美奐美輪,卻不是一般人喜歡的式樣,太過不切實際:假壁爐、大鏡子、小酒吧,坐了不到一會兒,陶欣告辭。 命慧令丈夫送客,一部歐洲大車駛將出來,的確神氣,陶欣立刻有憔悴的感覺。 了不起的女人是有一個模式的。 陶欣一直佩服俞慧。 不久聽說她養下一個女兒,陶欣愛孩子,委求見面,那小小女孩出來了,一歲不到,穿小小紫紅色大衣,黑色鍍金邊小靴子,宛如小公主。 陶欣高興得不得了,緊緊擁吻老同學的小寶貝。 不知道世事是否每到紅時便成灰,不久便聽到消息,孩子的父親進了醫院。 再過些日子,他病逝,終年三十一。 陶欣是那種少數仍然相信劫富濟貧,雪中送炭的人,她去探訪過俞慧幾次。 俞慧均在書房中與律師商討細節,陶欣只得與幼女打交道。 那小女孩子根本不曾感覺到喪父之痛,照樣活潑潑玩耍嬉戲,陶欣為之惻然。 她父親死不瞑目吧,孩子那麼小,生活安排得再妥當,孩子沒有父親是不一樣的。 接著的一段日子,陶欣忙得不可開交,她結婚,忙事業,皇天不負苦心人,終於被她打出一番局面來,小小一爿室內設計店居然有了盈利。 再見到俞慧的時候,她口氣仍然老大,但臉色不一樣了,沒有人會期望年輕寡婦笑臉迎人,但俞慧脾氣特別燥,所有的話不是說出來,而是罵出來。 陶欣心細如發,她注意到小女孩身上的大衣轉為大地牌,蓓蕾牌,而不是從前的貝貝狄婀。 這是陶欣後來自己有了女兒永不買過份名貴嬰兒衣物的原因。 她相信一個人吃多少穿多少是註定的,刻意誇張,怕只怕無以為繼。 回憶到這裡,陶欣累了,回臥室休息。 第二天中午,她去赴俞慧約。 銀行區午餐時分不知多擠,根本不能好好說話,俞慧碰到的熟人又多,一個個走過都與她打招呼。 半晌她說:「陶欣,我急需一份工作。」 陶欣大惑不解,「你認識那麼多人,怎麼會托我找工作?我做的小生意,同外頭沒有聯絡,除非你到我店來幫忙。」 俞慧不管三七二十一,「你一定要幫我。」 她還想吹牛,陶欣已經打斷她,「你想拿多少薪水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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