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不羈的風 | 上頁 下頁
三十四


  清流不想隱瞞,「是。」

  「錢會害你。」

  清流清脆地大笑,「別擔心。」

  她握著他的手,放在臉邊,這是一隻溫暖的大手,不知多親切,可是,與另外一個人的手不一樣。

  「船主,請送我回去。」

  任天生只得遵命。

  歐陽律師在家裡等她。

  清流說:「我不需要傭人。」

  「可是,唐小姐,他們不會打擾你,你叫他們,他們才出來,屋子大,一個人住不好,況且,住宅需要人打理。」

  「保證不走來走去?」

  「請你放心。」

  「我想看看財產數目。」

  「在這裡。」

  歐陽律師打開一本薄子,指著一個數目,清流暗暗數著數字後的零,狐疑地問:「這便是我承繼的財產?」

  「不,」律師回答:「這是每年利息。」

  清流放下心來,可以吃好久。

  律師反而詫異,「你好象不覺意外。」

  清流答:「我知道安全便好。」

  「有什麼事情要叫我做?」

  「有。」

  「請吩咐,可是看中了哪一間公司?」

  「不,請你代我尋一個人。」

  歐陽一怔。

  唐清流緩緩說:「這個人,你也認識。」

  歐陽當然聰明,約莫知道她要找的是什麼人。

  「他叫余求深。」

  歐陽躊躇。

  「可是要告訴我,他不是好人?」

  歐陽答:「我是你的律師,我需忠告你。」

  「我會應付他,你找到他,告訴他,我想見他,還有,我的身價不一樣了。」

  「我反對這件事。」

  「一個月內不見結果,我會委託他人。」

  歐陽頓足,不悅地告辭,這先後兩名女東家,何其相像。

  她到廚房去,自己找到作料,做三文治吃,見到香檳,正投所好,開了瓶就喝。

  果然,一整天都看不到人。

  傍晚,只見有人替她找了香檳杯子出來,放在當眼處。

  清流靜寂地坐在屋內,看書、休息。

  半夜,興致來了,走進更衣室,取出新娘禮服,穿上,不知怎地,非常合身,清流覺得十分高興,挽起裙裾,滿屋亂走。

  一邊假裝招呼人客:「不要客氣,隨便坐」,「今日天氣真好」,「大家一起好開心」……

  然後坐到樓梯上,頭忽然抬不起來,埋在膝蓋裡。

  「同誰結婚?」仿佛是劉太太的聲音。

  清流疲倦地回答:「誰都不要緊。」不吃過苦的人不會明白。

  然後,她回到房間裡,脫下禮服。

  躺在床上,開頭以為有人忘記關花園照明燈,以致白光直射到臥室來,稍後,發覺是晶瑩月光。

  清流睡著了。

  一個月後,歐陽律師只給了一個簡單的報告:努力尋過余求深,但是其人蹤跡遍全球,不好找,還需要多些時間。

  清流直斥其非:「你辦事不力。」

  「那麼允我辭職。」

  「你不像動輒以辭職要挾東家的人,莫非看我不起。」

  歐陽歎口氣,「我的確委託各地私家偵探在那個圈子內尋過人。」

  「怎麼說?」

  「找不著,莫非是賺夠了躲起來休息,我打算著人在巴黎登尋人啟事。」

  清流笑笑,「那一點錢早就花光,人也不會在巴黎久留,你另外想辦法吧。」

  歐陽說:「我一個無業遊民,談何容易,唐小姐,請多寬限一個月時間。」口氣像古時的捕頭。

  「各豪華郵輪,旅遊熱點,都找一找,冬季,他也許在邁亞米,夏季,可能在溫哥華。」

  歐陽說:「這個人,本事大得很。」

  清流不由得微笑,可不是,他能叫女人露出歡容。

  「還有事嗎?」

  歐陽取出一送信封,放桌子上。

  「這些都是什麼?」

  「各式各樣的請帖,慈善機關、文藝團體、商號開幕……」

  「呵,不用,都給我合理地推辭。」

  「年輕人,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,馬星南君及任天生君都願意陪你。」

  清流搖頭,「我不擅交際,說話也老錯,免了。」

  歐陽覺得她非常像他前任東主。

  他自請帖裡挑了兩封出來,「如果有空,可以去看看。」

  清流卻說:「先去把余求深找出來。」

  歐陽忍不住問:「為什麼那麼急?」

  沒想到清流有一個非常現成的答案:「因為人老得快。」

  電話邀請也不遺餘力,可是清流不大聽電話,她也根本不知道電話在大廳哪一個角落。

  清流在街頭長大,她懂得辦事,正當她打算自己動手去查找之時,消息來了。

  大概歐陽也知道,敷衍下去不是辦法,唐清流不是一個沒有主張的人。

  「有余求深的下落了。」

  「在何處?」

  清流的聲音逼切得有點哽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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