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不羈的風 | 上頁 下頁 |
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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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過來。」 清流依言蹲到她身邊。 「可知道為什麼你會得到這份工作?」 清流微笑,因為天無絕人之路。 「連老程都說:你長得像年輕時的我。」 「啊,是就好了。」這句話百分百由衷。 老太太聽得出來,「你見過我舊時照片?」 「是。」 「怎麼樣?」 「美極了。」 「什麼地方好看?」 「整體是個美人,可是,一雙眼睛最活最逗人。」 老太太笑了,「是,人人都那麼說。」 真有三分像她,也不枉一生。 「可是,為什麼忽然之間,人老珠黃,白髮蒼蒼,我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?」 她掩臉悲泣。 清流歎口氣,剛想站起來,老太太卻伸手來撫摸她的面孔,這次,在她臉頰上出力掐了一下,清流痛得眼淚都幾乎流出來,苦苦忍住。 她掩住臉平靜地說:「人總會老,曾經年輕過,漂亮過,理應心足,應該慶倖才是。」 說罷,推著老太太進屋。 直到上床,臉頰仍然疼痛。 半夜,又起來兩次,伴老太太上浴室。 若不是年輕力壯,也做不了這份工。 天蒙亮老太太才睡穩,因此,清流也一直睡到九點多。 是珊瑚推醒她。 「太太起來了?」她朦朧問。 「你一定要先起床。」 「是,是。」 珊瑚幫著收拾衣物,「也真有你的,教訓起老太太來。」 清流賠笑,真像吃了豹子膽。 「她特別聽你,換了是別人,花瓶雜物早住你頭頂飛來。」 清流愣住,「真的?」 「黃柱石大律師就這樣叫她砸得頭破血流。」 清流駭笑,「他說了些什麼?」 「他叫她多做運動,少發牢騷,四十年老友就那樣撕破臉。」 清流低下頭,過片刻才說:「船今日泊岸了。」 「記住,你是來工作的,別老掛住上岸玩耍。」 「不敢,不敢。」 半晌她提起勇氣,「劉太太今年貴庚?」 珊瑚笑,「你說呢?」 「有無七十?」 「撕你的嘴,那不是變成老壽星了?」 「六十?」 「東家發糧晌給你就是了,你管她幾歲。」 「是,是。」 「叫人了,還不快去小心侍候。」 老太太躺床上,叫清流讀報紙給她聽。 先是頭條新聞,再是副刊上的專欄,接著,是娛樂新聞。 在這方面,清流的聰穎表露無遺,一眼關七,先約略看過標題,值不值讀呢,然後以輕快,或沉重,或感慨的口氣讀出。 老太太聽得津津有味。 清流真怕讀得太好,她會令她讀三五十萬字一本的言情小說,那還不悶死人。 老太太緩緩喝茶,慢慢伸懶腰。 清流放下報紙,「我陪你散步可好?」 「我還未梳洗。」她不願下床。 「我扶你在房中走走。」 老太太似笑非笑,「你想改變我生活,抑或,想指揮我?」 「不敢,但是——」 「對你有益的事,未必有利於我,你出去。」 清流懊惱,真多此一舉,應知都那麼大年紀了,固執如牛,推土機都不能轉移她旨意。 她出去吃早餐。 有人招呼她:「唐小姐,這裡可以看得見游泳池。」 清流一抬頭,意外地笑道:「你怎麼無處不在?」 招呼她的正是任天生。 他迅速替她取來英式早餐。 「老太太今日精神好嗎?」 清流笑了,她對東家任何瑣事都不予置評。 有人一早出來游泳,清流看了一會兒,問:「這船上怎麼沒有孩子?」 「客人多數是經濟恍較有基礎的退休人士,子女早已成年。」 「怪不得。」 「想聽幼兒的歡笑聲,那真是要到迪斯尼的大紅船上去。」 清流問:「你喜歡小孩?」 「是,你呢?」 清流微笑,「可是怕沒有足夠能力照顧他們。」 像母親,臨終時多麼不放心她,清流別轉面孔。 任天生忽然輕輕問:「唐小姐,請問你幾點鐘下班?」 清流一時未有領會,只歎口氣據實答:「我廿四小時當更,因貪圖薪酬豐厚,故此心甘情願。」 任天生笑了。 清流問:「你呢,工作時間可長?」 「一更八小時,今日下午二時即可休息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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