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不羈的風 | 上頁 下頁


  清流十分歡喜,「我即日可以來。」

  「劉太太要求你簽署一張簡單的雇員合約,在這四個星期內,你不可中止服務,否則,需要賠償一百萬。」

  清流吞一口涎沫,「老程先生,我也有一小小要求。」

  「唐小姐請直說。」

  「我欠租,想付清款項才上船。」

  老程沒想到她情況這樣清苦,只得說:「我可以私人先借一點給你。」

  「謝謝,謝謝。」

  清流再到劉宅,心情完全不同,她沒有再見到劉太太!律師給她看過合約。

  「如果劉太太對你的服務滿意,會多付一倍獎金。」

  算是很公道,清流一揮筆,簽下名字。

  過幾日,她就要乘船往地中海了,以後,以後的日子管它呢。

  今天的危急總算已經大步跨過。

  「唐小姐,你明日可以搬來住,我先帶你去看看舍宿房間。」

  房間在另外一幢小小屋子內,看仔細了,原來是車房樓下,亦系地庫。

  清流自嘲地笑了。

  始終擺脫不了地庫,不如改個綽號,叫做住地庫的姑娘,現成就是一篇小說的名字,也許,還能改編成電影。

  可是小小樓梯走下去,發覺小房間整潔光亮,可享受半邊窗的光線,她又覺滿意。

  老程說:「每日開飯時間分別是十二時與七時正,遲者自誤,要用車,預先同我講一聲。」

  「是。」

  「希望乘船回來劉太太繼續聘用你。」

  清流聽了,受寵若驚,沒想到老程這樣看好她。

  他又說:「你不過一時運滯,留落此地,放心,有一日會飛出去。」

  清流不敢說什麼,低下頭微笑。

  那日她出去付清房租,收拾雜物。

  馬太太卻恍然若失,「搬走了?」

  仿佛有點不捨得,當然不是真的,也許她只是在盤算,下一趟地庫該租給誰,男客還是女客,學生還是白領。

  只一雙小皮篋就裝盡了清流的身外物。

  其中有一幀小小的母女合照。

  清流無限感慨,倘若母親有知,看到她如此吃苦,必定心如刀割。

  她呆了一會兒,把照片收好。

  馬太太又問:「有人找你的話,說你去了何處?」

  清流微笑,「不會有人找我了。」

  「萬一呢?」

  清流仍然笑,「不會有萬一了。」

  「那麼,若果王先生來找,我怎麼說?」

  清流要過一會兒,才想起房東口中的王先生即她的前同居男友王遇信。

  她的微笑並無援卻,「我已經不記得這個人了。」

  她不怨他,不是他,她也會找個藉口走出來,擺脫後母,她再也不願留在那個家裡。

  第二天一早,車子便來接她走。

  房東抱著孩子在窗前看著清流登上黑色大房車,不由得喃喃說:「真有辦法。」隔一會又自言自語添一句:「我,我可是在這裡呆一輩子了。」

  保姆工作不好做已在意料之內。

  照顧嬰兒已夠辛苦,看顧老人更加不易。

  早上六時已被喚醒,看護逐一解說老太太每日需要服食的藥物,醫生的電話地址,以及起居飲食習慣。

  「喚人鈴時時在最古怪的時候響起,」看護苦笑,「在衛生間也得提防。」

  清流一味只是答應。

  「我做了整整一年。」有點自豪。

  「另有高就嗎?」

  看護笑:「我要結婚了。」

  「恭喜恭喜。」

  「劉太太付的薪酬不錯,儲蓄一年,已夠嫁妝。」

  清流連忙說:「怎麼能同你比,我只是個打雜。」

  看護一高興,又教了許多秘訣:「她罵人之際,千萬不可搭嘴,只當耳邊風。」

  「多謝指教。」

  鈴聲響起來,清流一留神,原來是配在身上的傳呼機。

  「叫你呢。」

  清流連忙趕去。

  老太太坐在梳妝抬前,面孔像一尊臘像。

  「會梳頭嗎?」

  清流大膽踏前一步,「會。」若說試試看,一定會捱罵,已經在支薪了還說試?

  「唔。」

  清流輕輕解開老太太頭上的絲巾,只見白髮似絲棉,一點力也沒有,前額禿得厲害,不知從何梳起。

  一旁女傭人已將梳頭用品取出。

  清流看到一撮假髮,心中才安定一點。

  她盡自己能力,將頭髮梳好,輕輕罩上發網。

  一心準備捱罵,可是老太太在鏡中一看,居然甚覺滿意。

  她又問:「會不會化妝?」

  「我需要一點光。」

  老太太頷首,女慵人立刻乖巧地拉開一點點窗簾。

  清流著手化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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