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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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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可以進屋子一談否?」 這時女傭來開工,示意小雲可以招呼客人。 小雲說:「請進。」 他們坐在廚房,女傭幫他們做咖啡。 那年輕的高律師看到桌子上放著大半個蘋果餅,甜香撲鼻糖漿自焦脆餅殼湧出……他忍不住拿起叉子,勺一大匙,放入嘴裡。 女傭看不過眼,連忙取出瓷碟,把餡餅切成小塊,兩個年輕人卻不約而同叫起,「哎呀,這樣就不好滋味!」 小雲不禁靦腆地笑,一看,高律師也燒紅耳朵。 高律師咳嗽一聲,「讓我說一說我這次造訪目的。」 小雲看著他。 高律師不是英俊得叫女性側目得會懇請他脫去上衣看個仔細的男子,不過他有股陽光朝氣,他相當瀟灑,但卻不會脫軌,他反時尚穿一套松身舒適西服,白襯衫卻在褲腰外,打扮別致。 今日男生衣著已比女生考究。 「行雲你可記得史東先生。」 小雲茫然,那是什麼人,學校並無姓石子的人,她搖搖頭。 「你忘記了。」 小雲努力在腦海追尋,不得要領。 「這樣吧,我給你看史東先生贈你禮物,也許你會想起他。」 高律師自一隻舊皮袋裡取出一隻平扁紙盒子,放小雲面前。 「給我?」小雲輕輕打開。 「哎喲,「小雲忍不住站起,盒子裡是一本薄薄舊書,封面防塵套保存得很完整,小雲打開扉頁,證實是一九四三年法國夏各出版社頭一版印刷的小王子。 「嘩,「小雲又低呼一聲。 電光石火間她想起史東先生這人。 呵,她忘記人家,人家可沒忘記她。 那個在聖約瑟醫院躺病床被小雲誤認為是雲爸的那個病人。 小雲捧著書本忽然鼻酸。 「你記起來了。」 「嗚。」 她叫他「爸爸,爸爸」,他微笑,「我不是你爹」,他平靜地說:「但我希望有你這樣女兒。」 接著,她讀故事給他聽,小雲身邊,正好有一冊看得爛熟的修伯裡所著及插圖的小王子,她隨意讀了幾段。 小雲抬頭,「據我所知,史東先生已經過世。」 「他委託我們代管他的遺產,他沒有親人,遺囑簡單,不外是定期捐助幾個慈善機構,但臨終前忽然叫我們做幾件事:一,要找到這本書;二,要找到孟行雲這個人,我們的同事一共找了三年,才得知你家搬往倫敦,趕上去,你又回來了,幾番聯絡……對不起,我話多了。」 「不,不,請繼續。」 「是我們辦事不力。」 小雲用袖子擦乾眼淚,「謝謝你們。」 她把認識史東過程說一遍。 高一德聽得發呆,呵,真沒想到老人可以寂寞孤苦到這種地步。 現代都會最多是這種故事! 他胸口閉鬱苦楚。 小雲也用手掩臉,「真怕我老了也會那麼孤單。」 高一德這樣說,「趁父母與我們都還年輕,要加油關懷他們,切忌忤逆。」 小雲如醍醐灌頂,「是,是。」 竟與陌生年輕人談得頭頭是道。 這時女傭問:「這位高先生可留下吃飯?」她已記住客人姓氏。 「呃,我——」高一德受寵若驚。 小雲笑,「沒有什麼好菜,請多包涵。」 高一德連忙答:「是,是,不,菜一定好,我——唉,我決定留下飽餐一頓。」 小雲陪高一德參觀園子,然後發覺他倆同一間大學,他是她師兄,兩人說了些校園趣事。 剛坐下,女傭匆忙進來報告:「太太來了,太太來了。」 小雲莫名其妙,「什麼太太?」 女傭「唉呀」一聲,「小雲,你媽媽不就是太太。」 小雲大吃一驚,她連忙筆挺站立,高一德聽是長輩駕到,也連忙站起,兩人險些撞在一堆,他連忙扶好小雲。 這時,雲媽已經走進。 一見小女兒與一青年狀甚親熱,摟肩搭背,已經警惕,她獲得線報:小雲已與男友同居,這一驚非同小可,叫苦不已,才兩個女兒,便如翹翹板,一頭才放平,一頭又抬起,永無寧日,故此趕來查探。 小雲陪笑,「媽媽怎麼不通知一聲,好去接你。」 雲媽瞪牢那年輕人,嗯,總算身穿西服,梳整齊西式頭,明亮笑容,雪白牙齒,一臉朝氣。 雲媽問:「你是誰?」 「啊,伯母,我叫高一德。」他又亮出名片。 雲媽一看,「唔」地一聲,「請坐。」 他倆乖乖坐下。 雲媽問:「這名片上『高與高』,第一個高是你什麼人?」 「家父,他管地產。」 「另一個高呢?」 「家母,她負責家庭法。」 「呵,你幾歲?可有兄弟姐妹?」 小雲一怔,「媽,你誤會了——」 雲媽瞪女兒一眼,「大人說話,不許插嘴。」 「伯母,我今年廿五,家中只有我一名孩子。」 這時,小雲忽然想起小王子作者抱怨大人只對數字感興趣,此言不假,又一次證實,她咧嘴微笑。 雲媽意外,「那你很能幹,已經在工作。」 「我十六歲進大學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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