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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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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媽打開大門,「你要走,現在就可以走,你一踏出家門,我就得報警稱未成年少女人口失蹤,否則,我也有責任,警方循例登記,一星期後,你成為檔案上一個號碼,你自由了,到何處從此沒人理會,你能獨立生活否,你何以為生?川流會照顧你衣食住行直到幾時?他自己也是個無家可歸的孩子,屆時你是否會向父母要錢,抑或,憔悴地回轉家裡?」 悠悠呆若木雞。 雲爸已經擲爛一張椅子,此刻又提起另一張摔到大堂另一頭,椅子裂成四截。 小雲撲上抱住姐姐想保護她。 悠悠一掌把妹妹推倒地下。 「是你,「她毒怨罵妹妹:「你出賣我。」 小雲蒼白地自辯:「我什麼也沒說,我什麼都不知道。」 「你這蠢女!」雲爸霹靂似咆哮。 雲媽接上去:「是川流親自把你的計劃知會我,我今晨就知曉你午夜要潛逃。」 姐妹倆同時張大嘴。 「他不願接受你這個重擔,他連自己都無法養活,他與你有感情,他不想害人累己,你明白嗎,他並不是一個黑心壞人,他知道世上除他之外,還需顧及他人,他有良知,算你幸運。」 悠悠該一刹那,全身鮮血像是在腳底漏出,面如金紙,要小雲扶住才站穩。 雲媽輕輕說:「他把你過去的禮物書信全部送回,包括三年級時自繪生日卡,盒子在書房,你自己去看。」 悠悠雙眼裡的精靈忽然隱沒,她動也不動。 「你還要離家出走?請便。」 一家子四口面對面僵半晌,悠悠忽然低下頭,靜靜走回房間。 雲媽吩咐,「小雲,你寸步不遠陪著姐姐。」 真是苦差,小雲跟著姐姐進房。 悠悠一頭紮在床上,小雲躺進安樂椅。 悠悠一聲不響,睜大雙眼,看牢天花板,舊時美目變成玻璃珠。 小雲過去抱住姐姐,雙眼流淚,「幼幼,幼幼。」 樓下,雲媽的心千斤重,拾起悠悠丟下的背囊,打開把小量衣物倒出,現鈔與首飾滾了一地。 雲媽拾起,「萬多元,她以為可以過多久?」 又看到珠寶,「這是我的結婚禮物……本來也都是她的。」 雲爸說:「這件事裡,最聰明的是川流那孩子。」 「是,他有骨氣,不占女孩便宜,不乘人之危,他會有出息。」 雲爸恨恨,「一開始他就不應與悠悠如此接近。」 雲媽歎口氣,「我累得像被人毒打一頓,我要休息,否則老命不保。」 雲爸說:「我守大門。」 雲媽忽然灰心地問:「為什麼要生兒育女?」 雲爸用雙手捧著頭,沒有答案。 第二天一早,小雲梳洗完畢,走進書房,看到桌子上有一隻紙盒,輕輕打開,果然,裡邊都是少女悠悠手跡。 可憐,有塊織得像塊抹布的圍巾,也有替川流畫的畫像,他粗眉大眼,交叉手臂,二頭肌鼓鼓,十分可愛,還有無數心意卡,紙摺小星星,二人合照…… 十多年心血感情,付諸流水。 川流如此決絕,真沒想到。 小雲把盒子緊緊捧懷裡,沒人要她要。 那天下午,放學時間,悠悠的同學忽然成群結隊出現,他們帶來鮮花糖果小禮物,還有蛋糕,冰淇淋及果仁,對雲媽說:「我們來向悠悠道別。」 雲媽不能說不。 到了四時,已有近三十少年在雲家。 有人放音樂,有人玩遊戲,十分熱鬧,雲媽略為開顏。 雲媽叮囑小雲:「看牢姐姐。」 同學們都抗議悠悠離校也不說一聲,好不無情。 悠悠穿戴整齊,像洋娃娃般坐中央,動也不動。 雲媽與廚子在廚房檢查同學們可有帶來酒精飲品。 悠悠忽叫小雲:「我有話同你說。」 小雲蹲下細聽。 「我要出去一下。」 「媽媽說——」 「你跟我一起。」 小雲覺身為妹妹,應當捱意氣。 小雲請一位女同學與悠悠對換衣服,請她背門端坐沙發。 小雲與姐姐自後門溜出。 她們叫一輛車往大發車行。 小雲哀求姐姐:「你還有話要說?川哥已表明心態。」 悠悠蒼白著臉不出聲。 車子駛抵大發車行,小雲吩咐司機:「在巷口這裡等,先付你一百元。」她忽然長大了十歲。 悠悠奔進巷子,忽然大聲叫:「川流,川流。」 小雲從未聽過姐姐那麼淒厲聲音,驚呆。 川流自車房角落鑽出,臉容憔悴。 悠悠像只動物般飛身撲上。 小雲其實什麼也沒看見,但本能告訴她,要醒覺地擋在他倆中間。 已經太遲,只見悠悠手中亮晶晶不知握著什麼,呵,刀,是一把利刃。 小雲伸手去奪,來不及了,刀刃劃過她手心,刺向川流面頰,他閃避,抓住悠悠手臂,刀掉地下,小雲手上血流如注,川流臉上也掛彩。 這時悠悠自身也驚呆。 血案,她釀成血案。 川流掩住面孔,「快去醫院急救,小雲,快去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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