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阿細之戀 | 上頁 下頁


  「主人不在,省得穿,」他抹抹鼻子,「喂,你叫什麼?」

  「我姓施,朋友叫我阿施。」我說:「這個郭建華到底幾時回來?看,我真的沒有太多的時間,他要是對訪問者沒興趣,那就拉倒。」

  「嘖嘖嘖。」他看著我,手疊手,搖頭,「我的天,好大的派頭,好大的脾氣。」

  「郭連華到底幾時回來?」我再問。

  「我實在不知道。」他說。

  「你叫什麼?」我問。

  「小張。」他隨口答。

  「小張?」我瞪看他。

  「是,如果你有時間,訪問我也一樣,郭建華的生活起居習慣,我全知道。」他微笑。

  「好是好。」我說:「多謝你合作,但是我得拍照,找不到他人,」我揚揚相機,「我交不了差。」

  「那沒關係,遲下再拍照。」他說:「先訪問我。」

  「OK。」我說:「明天有空嗎?明天我再來,希望他會在。」

  小張搖頭,「沒希望,他不會回來。」

  「他在哪兒?」我壓低嗓子,「在小妞家?」

  小張笑,雪白的牙齒,「也許是。」

  「咱們明天見,下午兩點,你等我。」

  「一言為定。」

  我拿起相機,拍了幾張照,都是他家四周圍的風景。

  「多謝,再見。」我向小張擺擺手。

  「再見。」

  我棄出去,等事於口合。

  小李子問:「怎麼?去了這麼久?見到本人沒有?」

  召見到。」我說:「你以為真命天子這麼容易見得到?我只見到他的管家,這人傻呼呼的說了很多話,倒是一個老好人。我們明天再來。」

  「我們?你的意思是,明天你自己再來。」小李子笑。

  「不要臉。」我說:「改天你別有事求我。」

  小李子笑。

  我一夜不得好睡,整夜做夢看到郭建華,臉上包一塊白布,面目模糊,不肯接受我的採訪。

  白天醒了,我回社裡把照片沖印出來。稍遲叫車子趕往石澳。

  那傻蛋小張來開門,破粗布褲,光著膀子,一頭一腦的汗,雙手是泥。他是一個壯健精神的傢伙。

  「嗨,你來了。」他說。

  「是,郭建華呢?」

  「告訴你他不會在。我在整理花圃,要不要來看看?」

  「好。」我跟去。

  「看這些洋水仙。」他驕傲地。

  「嘩。」我說。

  地蹲下來,這里弄弄,那裡動動,一副專家相。

  「郭建華喜歡花?」我問:「他叫你種的?」

  「嗯。」

  「你是管家兼園丁?」我笑,「還兼什麼?」

  「洗刷泳池,」他笑,「開車,打掃地方,有時還煮菜招待客人。」

  「啊!原來郭這麼倚賴你,他自己做什麼?」

  小張聳聳肩,「拍戲。」

  「他是個好演員?」我問。

  「大概是。」小張看著我,擦一擦鼻子,「阿施!你大概不是本地人?」

  「誰說不是?」我反問。

  「你拿什麼護照?」

  「英國護照。」我說。

  「自英國回來多久?」他問。

  「七個月。」

  「在城市雜誌服務多久?」

  「五個月。」

  「所以,充其量你是個遊客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我不服氣,「為什麼?」

  「你連郭建華都不認識。」他說。

  「我見到他自然會認識他,」我說:「一個明星當然有明星的樣子,不是說著玩的。」

  「啊,」小張笑,拍掉手上的泥,「到屋子裡來坐,別老曬著。」

  「謝謝你。」我跟他走。

  「你多少歲了?」

  「廿一歲。為什麼?」

  「我簡直不能相信天下有你這麼天真的人。」他笑。

  我說:「別取笑我,我知道我是遲鈍一點,但是不久將來,我也會受環境污染,變成一個鋒芒畢露的聰明人,然後再變成大智若愚的險惡人。」

  他吐吐舌頭,「了不起。」

  「小張,別瞧不起我。」我笑。

  一進客廳,我眼睛一亮,佈置得真是雅樸,一套美國殖民地時期的桃木家具,水晶與銀子的裝飾,舒服大方名貴。我在灰色的沙發裡一躺,嘆息一聲。

  「喝什麼?」他問。

  「礦泉水。」我說:「加冰,加一片檸檬。」

  「真會享受。」他進去了。

  我拿起相機,麡滯珮鐘拍照。

  小張拿著礦泉水與啤酒出來。「噯噯,你別拍照,這裡不准拍照。」

  我拿起水杯喝一口。「你別這麼赤膽忠心的好不好?肉麻死了。」我看看水杯,「嘩,這杯子都是水晶雕花的。」

  小張凝視我,忽然笑了,「你簡直是個小潑皮,念的是什麼科?新聞系?」

  「有什麼用?做明星才好呢!看,住這麼豪華的房子,泡那麼多的妞,就憑這麼個混混。」我擺擺手。

  「你為什慶叫郭建華『混混』?」小張不服氣。

  「他不是嗎?」我反問:「連訪問都不肯接受,那麼多人愛戴他,要看有關他的報導,他卻對群眾不負責任,有什麼用?不是好漢。」

  小張沉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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