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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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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致君意外地看著瑉瑉,「不,藍組同學已經答應完成。」 瑉瑉笑笑,「那很好,祝你們成功!」 她真是一番好意,沒想到後果並不如她想像那樣。 當時她退出教師室,回到宿舍去。 星期六她的確有約會,鄰校的小男生找她看電影,因是群體約會,瑉瑉不介意參加。 那男孩子叫梁永燊,很斯文大方,瑉瑉喜歡他常穿的那件藏青色呢長大衣,使他看上去大好幾歲,不似預科生。 坐在漆黑戲院裡,他們把一盒巧克力傳來吃。 瑉瑉頗嗜甜,一心想找顆太妃巧克力,伸手在盒中摸索半晌,忽然亮光一閃,梁永燊打著打火機讓她在亮光下搜索,瑉瑉為他的體貼笑一笑,把糖放進嘴裡,那朵火熄滅了。 梁永燊自瑉瑉手中把盒子接過,兩人的手指接觸又分開,朦朧中似有十來秒鐘模樣,其實沒有那麼久,誰知道,也許比那個更久,盒子到了別人的手,忽然,梁永燊輕輕握住瑉瑉的手。 瑉瑉大方地讓他握著一會兒,然後松脫,專心看戲。 那麼黑的環境,許多人還是看見了,自此對著瑉瑉,便把梁永燊喊作是「你的男朋友」,吳瑉瑉知道反對無效,並不更正。 戲的下半部瑉瑉一直在想溫錦蘭的話:她可有無故拉你的手? 瑉瑉這才發覺,她等閒沒有拉任何人的手,已經有頗長一段日子,只有阿姨肯給她這個特權,父親見了她,總是站遠遠,她同莫意長分別已有一段頗長的日子,又還沒找到異性密友,一雙手竟老空著。 她不由得伸出左手,去握住右手。 到散場還不知道戲文說些什麼。 梁永燊請她去喝咖啡,冒著細雨,他把羊毛圍巾解下來遮往她的頭髮。 男生天生一早會得照顧他們鍾愛的女性,不,不是母親,不是阿姨,不是姐妹,只限女朋友。 瑉瑉與他對坐,兩個人都沒有說話,也沒有覺得有說話的必要,然後就回去了。 在宿舍門口,她記得把圍巾解下交還給他。 梁永燊仍把圍巾繞脖子上,鼻端漸漸聞到一股幽香,想是自瑉瑉身上帶過來,是她用的肥皂,抑或是洗髮水,不得而知。 他冒雨離去,瑉瑉看到路旁停著小小草綠色吉普車。 葉致君老師在會客室等她。」 瑉瑉心中打一個突,老師太友善了,學生也是。 許多不必要的誤會一定是這樣引起的。 葉致君在翻報紙,看到瑉瑉,向她點頭。 瑉瑉無言坐在她對面,緩緩脫下手套。 葉致君感慨地說:「將來你會發覺,人生在世,最難是找朋友。」 瑉瑉失笑,何用等到將來?今日她就有切膚之痛。 「不用說,你一定聽過有關我的謠言。」 瑉瑉坦白地點頭。 「你相信嗎?」 瑉瑉有禮地答:「不關我事。」 「但是你看似同情我。」 瑉瑉不語。 也許是因為年輕,也許是因為寂寞,葉致君竟向學生傾訴起來,「我在聖三一女校得罪了一個人。」 瑉瑉知道這件事一定很複雜,她不想捲進漩渦,並且也愛莫能助,如果老師也受它困擾,她又能做什麼。 瑉瑉說:「我跑步的時間到了。」 葉致君也恢復鎮定,笑道:「謝謝你的友誼。」 瑉瑉向她笑笑。 她圍著宿舍足足跑了十個圈,十多度天氣穿短褲,一點兒不怕冷,跑完了去淋熱水浴。 公眾浴間在走廊盡頭,瑉瑉擁著毛巾進去,一條黑影竄出來,「嘩」地一聲張牙舞爪狂叫,瑉瑉只不過退後一步,瞪眼一看,卻是溫錦蘭。 瑉瑉不去罵她無聊,這種人,越是罵她,她愈加無聊。 她進浴間,溫錦蘭並沒有離去。 「你不怕有人窺浴?」 瑉瑉問:「誰,你?」 「是我就不稀奇,浴室如果走出一個老師來,那才難得呢!」 瑉瑉忍不住問:「你為什麼不喜歡她?」 溫錦蘭衝口而出:「她與我姐姐過不去!」 瑉瑉一邊洗頭一邊問:「有什麼深仇大恨?」 「她搶我姐姐的男朋友。」溫錦蘭不忿地說。 不打自招,可見溫錦蘭存心造謠,會得搶別人男朋友的女人,當然不可能是溫錦蘭形容的那種女人。 瑉瑉擰開暖水沖洗頭髮,「你給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。」 「你為何護著她?」 「我不想你們兩敗俱傷。」 「我才不會受傷。」 瑉瑉用毛巾裹著頭髮出來,「她已經被迫離開聖三一女校,你覺得這樣的懲罰還不夠嗎?」 溫錦蘭瞪著吳瑉瑉。 瑉瑉說:「你對這個遊戲已經上癮,不可理喻。」 她換好衣服離開浴室,身後傳來溫錦蘭的聲音:「不夠不夠不夠。」 浴缸牆壁上鋪著瓷磚,引起回聲,瑉瑉耳畔一直徘徊著「不夠不夠不夠」。 第二天,教務主任嚴女士傳吳瑉瑉去面談。 幾乎所有教務主任都是戴金絲眼鏡穿深色旗袍的太太,那是她們的道具及戲服。 瑉瑉一直站著,太太並不覺得學生有坐下來的必要。 「你功課是不錯,」老太太說,「但是——」 「但是」兩字不知坑了多少英雄好漢,天大的好處都叫這二字抹煞。 「但是你的品行一向很成問題,三年前大家都相信你與莫意長事件甚有牽連,結果被你否認得一乾二淨,今天,我們希望你老老實實回答一些問題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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