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愛情只是古老傳說 | 上頁 下頁
十七


  「還在生氣?我已經趕走那女人,以後不再犯。」

  恕之不出聲。

  「我實在悶不過,這一段日子整天無所事事困在屋裡……我再向你道歉。」

  恕之雙手繞胸前。

  「聽僕人說,你們將準備婚禮。」

  恕之黯然,低頭不語。

  他所關心的,不過是這件事。

  「證書上有雙方簽名,又有見證人,不怕他抵賴,恕之,你將繼承他全副財產,恭喜,你日薪不止十萬。」

  恕之聽到這種話只覺刺耳。

  從前,他們默默行動,今次,他一定是覺得要用加倍力氣說服恕之。

  「王子覺人呢?到什麼地方去了?」

  這時僕人走近:深小姐,安醫生找你。

  恕之看到忍之眼中有一陣喜悅,他認定王子覺危殆。

  恕之走到客廳聽電話,安醫生在那頭說:恕之,手術成功,他想見你。

  「我立刻來。」

  司機把車駛到門口,恕之看到她兄弟似只夜梟似遠遠觀望,等待死亡消息。

  恕之打了一個冷顫,因為她也是梟的同類。

  恕之看到王子覺躺在隔離病房裡沉沉睡著,她希望這個無辜善良的人可以繼續生活下去。

  她問醫生:可以說話嗎?

  「暫時不行。」

  這時王子覺忽然睜開雙眼,看到玻璃窗外的恕之,他笑著朝她擺擺手。

  恕之說:子覺有頑強生命力。

  恕之把「早日康復」寫在紙上給他看讀。

  安醫生把恕之帶到會客室,他說:在你之前,他已經放棄,整日在書房內,自擬訃聞:王子覺,江蘇省崇明島人士,在世寄居27歲……

  恕之抬起頭微笑:原來他只有27歲。

  「他是孤兒,並無親人。」

  「我也是。」

  「恕之,你還有兄弟。」

  恕之點點頭,「呵是。」兄弟。

  「子覺也有若干表親,患病之後,沒有精力應酬,漸漸疏遠。」

  看護敲門進來:王子覺想吃覆盆子霜淇淋。

  安醫生攤攤手:病人一有精神便開始刁鑽。

  恕之說:家裡有,我回去拿。

  安醫生告訴她:明早再來,可以與他講話。

  恕之揉揉雙目。

  「你自己也需要休息。」

  司機把她送回家去,雪是停了,氣溫卻更加寒冷,地面銀光閃閃全是冰屑,一不小心就會摔跤。

  忍之在大門口等她,他問:可是不行了?

  恕之不出聲,他伸出手拉住她:告訴我。

  恕之回答:他精神穩定。

  「我有話同你說。」

  「今日來回奔波,我已經十分疲倦。」

  「明天早上我找你。」

  第二天,他起得晚,恕之早已出去。

  過了幾天,她接了王子覺回家,同行還有醫生看護,病人坐在輪椅上,穿著斗篷保暖。

  從那天開始,病人一日勝一日地康復。

  恕之陪著王子覺散步,下棋,聊天,在莊園裡無憂無慮談到婚禮。

  王子覺說:請什麼人,吃何式菜式,你儘管說,喜歡哪件禮服,叫專人去定制。

  恕之凝視王子覺,他開始長出毛茸茸頭髮,皮與骨之間有脂肪墊底,不再像一具骷髏。

  他長相並不難看。

  最主要的是,他心地善良,從來沒有人像他那樣愛恕之。

  恕之這樣回答:牧師到莊園主持儀式就可以,無所謂穿什麼吃什麼。

  王子覺笑:就這樣簡單?

  「下星期一好嗎,會否倉促?」

  「我請平律師安排。」

  恕之站起來替他斟葡萄酒。

  「恕之,多謝你走進我生命。」

  這個可憐的人,至今他還不知引狼入室。

  恕之伸手握住他的手。

  王子覺說:我決定把松鼠餐廳贈予你兄弟,設法幫他領取售酒執照,你們兄妹仍然住在同一區。

  他為她設想周到。

  恕之忽然想起:但松鼠餐廳是松山的生意。

  「松氏夫婦仍然可以留下。」

  恕之當時並不覺得有何不妥。

  王子覺說:天氣暖和了,我們可以揚帆出海,或是往歐洲旅行。

  他說得仿佛整個世界就在他們面前。

  「恕之,我們間中還可往城內小住,逛博物館觀劇遊公園購物。」

  他雙手緊緊握住恕之的手:我倆永遠不再寂寞。

  他們背後有人咳嗽一聲。

  王子覺抬起頭:忍之,過來,好消息,醫生說我有完全康復機會,屆時我倆出去打高爾夫或是網球,我還喜歡賽車及風帆,我倆可以作伴。

  忍之整個人僵住。

  王子覺看著他:恕之沒告訴你?她一定是太高興了,我已接受骨髓移植,手術成功。

  忍之動也不動。

  王子覺說下去:真幸運,捐贈者不願透露身份,我已托安醫生衷心致謝。

  忍之取起桌上酒瓶,自飲自斟,他臉色煞白,雙手微微顫抖。

  「忍之,從此把王家當自己家好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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