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愛情慢慢殺死你 | 上頁 下頁
二十一


  禮子笑:「我喜歡昆榮,同阿昆一起多舒服,你乾脆把阿昆讓出來吧。」

  「昆榮是個窮人。」

  「我不怕,我有妝奩:大屋、大車、現金、股票。」

  「禮子,小心。」她再三警告。

  「你們都不喜歡他,為什麼?」

  「我們是自由工作者,崇尚自由,他卻家長式管頭管腳干涉自由,格格不入。」

  禮子更加悶悶不樂。

  第二天,探訪母親,意外看到于啟韶律師。

  「禮子,你來得正好,媽媽有話同你說。」

  禮子看到母親左手臂打著石膏,大吃一驚,「媽媽,幾時受的傷,為什麼不通知我?」

  于律師代答:「手肘脫骱,打上石膏比較安全,式禮禾的主意。」

  禮禾自書房出來,「禮子,坐下,小心聽著,母親決定與父親分手。」

  禮子跌坐在椅子上,張大嘴,又合攏,終於分開了,捱了那麼久,半生在屈辱中度過,百般忍耐,不過換來對方進一步放肆,到今日方才覺悟。

  太遲了?不,不,還有幾十年要過,禮子輕輕站起,走近母親,蹲下,伏在她膝上。

  朱太太說:「你們長大了,可以接受這件事。」

  「媽媽,」禮子平靜地說:「我在家陪你一輩子。」

  「我不用你陪,我已報名往瑞士學習烹飪及法語。」

  「告訴我,手肘怎樣受的傷。」

  「皮外傷不算什麼,提來做什麼,過幾日便會痊癒。」

  禮子還要再繼續追問,禮禾把她拉到一邊,「是父親推跌她,她摔倒受傷。」

  禮子變色,「他毆打女人。」

  禮禾歎氣,「礙於面子,我未有報警。」

  「你我最最憎恨家庭暴力,怎麼允許這種事在母親身上發生。」

  「于啟韶將代表母親單方面申請離婚。」

  禮子關心,「她的生活會有問題嗎?」

  「這方面,朱華忠十分慷慨,每個女人,都得到合理賠償。」

  「我們的母親,也不過是其中一名女子。」

  禮禾用專業口吻分析:「他先天缺少尊重女性的感情,成長後環境又允許他放肆,一發不可收拾。」

  禮子說:「你好像並不惱怒。」

  「只要她肯離開他,我已心滿意足。」

  兩姐妹陪母親整整一日。

  朱太太問:「怎麼不見志誠,他在醫院做手術?」

  禮子不出聲。

  只聽得母親說下去:「志誠也算百中無一的好對象了;有學歷有收入,長得也英偉。」

  禮禾輕輕說:「愛你尊重你的才是最佳物件。」

  朱太太說:「我因禍得福,如不是這段婚姻,我哪有兩個好女兒。」

  禮禾與禮子在客房裡過夜。

  客房本是她倆寢室,禮子說:「小時半夜常常聽見母親隱約飲泣,不知你記得否。」

  禮禾歎氣,「怎麼忘得了,父親往往臨天亮回來淋浴換衣服,不到一會,又再出門,很少見到他。」

  「真奇怪他會喜歡那樣的浪蕩生活。」

  「二三十年了,好此不疲,仍喜冶遊,他把家庭妻女當擺設,也不可缺少。」

  「禮禾你決定與他脫離關係?」

  「那並不是太過困難的事,禮子,睡吧,我疲倦了。」

  禮子入睡,可是不久,噩夢又降臨,她在夢中苦苦掙扎,喉嚨發出啊啊響聲,吵醒禮禾。

  她推醒妹妹,「可憐,果然心神不寧,來,喝杯熱牛奶。」

  禮子一額汗,呻吟不已。

  「你夢見什麼?」禮禾惻然。

  「我背夫別戀,妒夫用刀插我。」

  禮禾一聽,忍不住微笑,「聽上去好似十分值得。」

  「那男友極其英俊,強健胸膛,溫柔微笑,他有非常柔軟嘴唇,我捨不得離開他。」

  「是志誠嗎?」

  「不,不,不是他。」

  「那麼,這不是噩夢,這是綺夢。」

  禮禾得不到回答,一轉頭,發現妹妹再度睡著。

  她起床梳洗,看到母親,連忙掛上笑臉。

  「姐妹倆晚上說些什麼?一直不住咕噥。」

  禮禾答:「禮子一點也沒有疑心。」

  「那就好,你不知道的不會傷害你。」

  「永遠不對她講出真相?」

  「是,這件事由我來擔當好了。」

  「我要趕上班,放工再來。」

  朱太太說:「我懂得自處,你們姐妹不必纏著我,倒是禮子,她與志誠為何老有齟齬。」

  禮禾答:「兩人個性都強,互不相讓。」

  「快要舉行婚禮了,真叫人擔心。」

  「不怕,可以離婚。」禮禾微笑。

  「這是什麼話,當姐姐的言行要做榜樣。」

  這時于啟韶律師來了,她說:「朱先生完全答應你的條件,在禮子婚禮後才宣佈分手,他會出任主婚人。」

  大家鬆口氣,無限感慨。

  禮禾說:「啟韶,忙壞你了。」

  于律師微笑,「哪裡的話,我按時收費,你收到帳單時便知不必謝我。」

  于律師讓朱太太簽署若干檔。

  禮子自寢室出來,仍穿著昨日那套運動衣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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