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愛情慢慢殺死你 | 上頁 下頁 |
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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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打開小小錄音機,一把歌聲傳出來:「我希望你死的痛苦,我希望你即時窒息,我才不要與你做朋友,我只希望你生命結束,」聲音越來越怨毒:「你拋棄我,你錯待我,我祝你不久就死亡……」 禮子駭笑,「這是什麼歌?」 「爽脆直接,是首好歌。」 「怎可這樣坦白?」 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,根本就如此,何必虛偽,愛的反面就是恨。」 「你看珍寶身上的圖案。」 只見政治專題專家珍寶穿著一件時髦的T恤,胸前印著一顆觸目驚心滴血的心,一把尖刀插在心中,歌德英文字體寫著Love Slowly:愛情慢慢殺死你。 禮子嚇一跳,「呵,現今世界四周充滿暴力。」 「時裝版同事說今年最流行骷髏圖案。」 「可怕。」 「我們的皮肉都包著一具骷髏。」 「喂,不要再說好不好,請以禮義廉恥包裝赤裸真相。」 「二十一世紀,實事求是,生物學家說:其實沒有愛情這回事,人類與世上其他生物一樣,異性相吸,只為著交配繁殖,適者生存是生命唯一任務,後來,人類漸漸文明,忽然添加戀愛一詞,以圖增值。」 「我也聽說過這個理論,完全可靠:我們為什麼至今崇尚青春貌美,豐胸盛臀,因為這時年輕女性繁殖能力最強,健美身段最宜生養。」 「人與畜牲沒有分別。」 「有些甚至更差。」 「注意,她們又開始詆譭男性了。」 幸虧這時老陳回來,手上還拿著施本然的簽名照片,「真人比銀幕上所見還英俊,對,我們剛才說到哪裡?」 「施本然並不如表面那般可愛,他專門喜歡有點爛撻撻的豔女,緋聞甚多。」 男同事大聲說:「我們也喜歡。」 老陳咳嗽一聲,「說到哪裡?」 自報館出來,禮子回娘家,朱宅是都會罕見的兩層獨立屋,庭院深深,禮子嫌太靜。 秀麗的朱太太,出來笑說:「你倒來了,我等禮禾呢。」 「禮禾有話說?」 「她建議我去電腦班,我去過一次,那裡地雜人多,空氣渾濁,停車困難,學生大多是少男少女,我學不到任何東西,越聽越糊塗。」 禮子溫和地說:「你沒有興趣。」 「對了,我完全不能集中。」 「可憐的媽媽。」禮子摟住母親。 「是代溝吧,我只覺頭暈眼花。」 「我找人到家裡敎你。」 「算了,我還是學國畫好了。」 朱先生走出來聽見揶揄道:「你母親是工筆仕女,怎與電腦熒幕打交道。」 往日禮子打個哈哈算數,今日,她認真起來:「你憑什麼取笑她,你還不是叫秘書代傳電郵,你時時揚言說格林斯潘與李嘉誠肯定都不諳電腦科技。」 朱先生尷尬,「這是中小學生的玩意兒。」 禮子還想說話,被她母親按住。 朱先生瞪了她們母女一眼,「我有事出去。」 禮子直問:「去什麼地方?我們從小到大聽見你一聲出去,有時兩天三夜不回,可是秘書又找得到你。」 「禮子。」母親出聲阻止。 「李翁處有個牌局。」他頭也不回的離去。 朱太太責備:「禮子你怎麼了?」 禮子甩掉母親的手,坐下喝杯冰咖啡,氣緩緩消了,「今夏熱得早。」她說。 朱太太說:「你爸是老式男人,賺錢養家,當然有點淫威。」 禮子說:「多少女子擔起半爿天,對裡對外都和顏悅色,男人就非得拍台拍櫈,耀武揚威,英前首相戴卓爾夫人說過:『講政治,找男人,辦妥政治,要找女人』。」 朱太太練得一身刀槍不入好涵養功夫,「是嗎,說得真好。」 禮子借家中舒適書房開始寫稿,她母親一下子端來龍井茶,隔一回又是綠豆糕,唉,不到一小時禮子自覺胖了一圈。 朱母仍然怪心痛,「那麼多行業,偏偏做這種絞腦汁工作。」 不一會,朱禮禾醫生又來了,在偏廳與母親激烈辯論。 禮子放下筆,走出發牢騷:「大作家剛動筆,繆斯便被你們吵走,幹什麼大聲呼喝?」 禮禾生氣,「母親懶惰。」 「只有大人嫌小孩疲懶。」 禮子勸:「不要提高聲音,家人不可吵鬧。」 禮禾說,「我把同樣課程介紹給一位陳太太,人家不知讀得多滋味,下課還不願走。」 朱母生氣,「你們老將我比別人。」 禮子代姐姐道歉:「快向媽媽低頭,別傷和氣。」 朱太太忽然沉下面孔,「你為我好,我知道,可是你還年輕,你不知就裡,你以為我努力去讀一個博士課程你父親會得耽家中?虧你還是心理醫生,他嫌我人老珠黃,他又不嫌我沒有學問。」 禮禾答:「母親,我只是想你生活中有點調劑。」 她們紅了雙眼。 禮子笑,「是呀,你看我多易滿足,我這名大作家生性儉樸可愛,那是不用講。」 這時有電話找朱太太,她走開了。 禮子責姐姐:「人各有志,你怎麼了?」 「母親耽于逸樂。」她痛心疾首。 「她已經一生一世了。」 「胡說,她只不過是人到中年。」 朱太太這時進來,「華廈珠寶進了一顆五卡拉粉紅鑽石,我去看一看即返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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