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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


  男人的正與反,很不幸,與學識及財富並沒有太大干係,許多沒念過書的男人大方,強壯。智慧。但許多念完管理科碩士的年輕人卻出乎意外地貪小,猥瑣,怯弱。

  對我來說,小男人是妒忌女人的男人,不喜進一步追求學識的男人,欺壓人的男人,貪便宜的男人,多嘴的男人,斤斤計較的男人。

  雷傳湛是我所見過最最優秀的男人。

  能夠在人生路途上遇見他,即使是兩個月,也是幸運。

  與他一輩子相處的女人,前生要做過許多好事才可修得如此福份,做好事是很吃力的,我相信上世我不會努力,而今生也不打算苦幹。

  我只要兩個月。

  這一代的女性十分十分狡猾。

  我上了他的車,他把我載往山上一層小小的洋房,一打開門便看見大露臺,而剛在我們進門的時候,天降大雨,雷聲轟隆,閃電叉朝般劃過灰紫天空。世界末日一般,落地長窗敞開著,雷雨風夾著雨珠吹進來,撲濕我們的單衣。

  他並沒有去把窗關上,亦沒有亮燈。

  我們坐在面對大露臺的沙發上觀雨。

  露臺原本對牢海港,此刻灰濛濛急雨中只見山的輪廓。

  宇宙洪荒,只剩我們兩個,以及這雨。這風。

  我永遠是孤單的我,而他,要抽時間出來,很不容易吧。

  我沒有問這是什麼地方,誰的地方,怎麼會有一個這樣的地方,或是其他的問題。

  我只知道這是個雅致的好地方。

  露臺上有兩隻皮蛋缸,種著兩株白蘭,大塊葉子被雨淋得綠油油在風中顫動,一頭一腦的爪形蘭花,香得密密麻麻,滿室迷幻。

  餘生只要聞到口蘭,便會想到今夕,是否七夕,有否月亮,無從辨認。

  他取出鵝肝漿魚子及吐司,我正好有點餓,吃得頗多。

  都安排好了,大家都沒打算天長地久,故此每次見面,都可安排得盡善盡美。

  不禁可惜相逢不在嚴冬。

  否則口冒白氣相互依偎又是另外一番光景。

  他有很好的皮膚,身上亦無多餘的脂肪,濃密的頭髮,打理得非常整潔,都是愛美的人,不住修飾,等這一刻的知音人。

  我把頭枕他手臂上,兩人擠在一張長沙發中,如動物般倦戀安全感,不想走動。

  雨還是沒有停,這種雨,往往要下得牆塌落來,山玻衝垮,真是可怕,完全不懂得適可而止,一定要兩敗俱傷,同歸於盡。

  我深深吐口氣,趁著年輕,要有自拔精神,霜淇淋在吃的時候享受,吃光了也就是吃光了,要站起來走,切莫賴在空碟子前哭鬧惹人憎。

  不過都說理論永遠在那裡,實踐起來非常困難。

  昏昏沉沉間我熟睡。

  他替我蓋上一張薄被,而長窗也被關上。

  鼻端裡還盡是花香,如躺在雲端做夢,但願長眠不醒。

  醒時他用耳機聽音樂,待我梳洗完畢,他載我吃晚飯。

  臨走時看看天空,霓虹光管都升上來了。

  他拉我的頭髮,待我轉過頭去,擁抱我。

  戀愛中的人永遠有種水汪汪的感覺,大約是睡眠不足,精神恍惚,好像用力一按皮膚,那處便會微凹下去,要過一會兒才會平復,很容易受傷。

  要當心自己。

  老闆進來同我說:「你的黑眼圈快碰到顴骨。」

  我看他一眼,冷若冰霜。

  他說:「四個星期,九月一日回來上班,否則你可以辭職。」

  他推開門走了。

  九月一日,屆時夏天已經過去,我的假期也已經過去,真不能想像在這一切過後人還能活下去,真討厭。

  很多寡婦也這樣活著,在英俊突出不可多得的配偶化為飛灰之後,仍然生活著,不然又怎麼辦呢,世上有什麼事不會結束,有什麼事到頭來不是一場春夢。

  我把臉埋在雙手中。

  他是有一個有妻室的人,與他結合太複雜太勞累,完全不合經濟原則,不值得。

  不要去想它,不要。

  每次出去都努力打扮自己,髮型師被我整得要跳樓。

  不不不,這邊太直,熨松曲一點,左角略長,請修短,流海要似風吹過似的,剪狗牙最好,……往往消磨一整天。

  終於弄好了,不過像不經意的獅子狗。

  不曉得他有沒有同樣地為我化心血。一定有,有什麼是偶然的呢,也許為一條領帶,也對鏡端詳良久,他妻有沒有疑心?

  老闆再三說:「九月一號,不見你就當自動辭職。」

  他很生氣,因為我沒有對他傾心,他甚至心痛,因為除了他,別的男人都不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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