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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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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敬扶起燈,一點也不覺得沒人碰撞,它自己傾倒有何奇怪。 倒是這個「意外」解了戀文的難為情,她藉此轉移話題。 「你整天在這工作,女朋友怎麼辦?」他的女朋友只怕有一卡車。 「我很難交得到女朋友。」他聳聳肩,蓋上吃完的飯盒。 「你?交不到女朋友?是哦,我相信。」 「你看,我成天穿得邋邋遢遢的,誰願意跟我出去?我身上的油漆味都蓋過小姐們的香水味。我不會跳舞,幾百年沒看電影了,也懶得去戲院人擠人,又不愛上餐館。」 「只怕是太多人認識你吧?」她一猜就中。 「你還吃不吃飯?」他指指她剩一半的燴飯。 她一搖頭,他立刻不客氣地拿過去就吃起來。 「別人認得我是無妨,」他邊吃邊說。「反正我不認識他們。但碰到熟人就麻煩了,他們多半曾是我的客戶,一聲不吭就把我的賬付了,很討厭。再遇上叫侍應生送來一瓶香檳或葡萄美酒,推辭退回,太不禮貌,可是我是滴酒不沾的。」 戀文自己也碰過幾次相同情形,瞭解那份尷尬。 「你怎麼辦?」 「把酒轉送給和我同桌的人,然後學聰明了,再也不上高級餐廳。大家都知道我忙,也曉得我這人性格古怪,回絕吃飯的邀請,他們不會感到被冒犯。」 「也是不必請不成翻臉,得罪你關大建築師吧?」 「名氣還是有它的好處,是不是?」 他們一起笑著。 「做這一行是你自己的選擇嗎?」她問。 「有點家學淵源吧。我父親是由建築工人出身,記得小時候,常常跟著他去工地,看他挑著石頭或磚,在鷹架上走空空似的。」他舉手比畫。「那時我只覺得好玩,像表演特技,父親在我眼中,是個身懷絕技的高人。」 聽起來,他幼年時家境是清苦的。他淡淡的敘述口氣,仿佛說著件童年趣事,她卻笑不出來。 「後來父親跌傷了,不能再挑磚頭,改做油漆工,我還是跟前跟後,偶爾工頭不在一旁盯著,父親讓我拿油漆刷子刷幾下,我便開心得跟現在的孩子得到遙控車一樣。那時父親問我將來要做什麼,我說要當蓋房子的油漆工,可以整天拿刷子在牆上畫畫。」 戀文臉上微微笑著,心底好酸。 「令尊現在何處?」 「哦,享福去了,」他指指上面。「去了更高的地方。他走得很平靜,是在睡夢中去的。不曉得他在那裡從事哪一行?我猜八成當總監工。」 「為什麼?」 「每次我拿刷子刷牆時,總聽到他的聲音由上面吼下來:『小子,用點心,你那叫油漆嗎?想當畢加索得換把刷子。』他一吼,油漆就全潑到我身上了。」 眼淚不知幾時溢出了她眼眶,微笑仍掛在她唇邊。「你常常想念他吧?」 「我從來不覺得他離開了。」他說。「我母親還經常和他說話哩。」 換了從前,戀文大概會以為他母親精神異常,現在,她聽了卻精神一振。 「你母親看得見他嗎?」她急急問。 「誰知道?」他又聳肩。 「你呢?」 他但笑不語,收起兩個飯盒,放進袋子。 「關敬——」她還想追問,卻聽到外面有聲音。 「關敬,你猜我帶什麼來了?」 莊琪。戀文站起來,關敬已經走了出去。 他一走,「他」就現身了,還是滿臉的不悅。 「沒半點安寧。」一開口就是抱怨。 又換了衣服。粉紅、淺紫條紋襯衫,深紫色吊帶拉著象牙色長褲,十分瀟灑出眾。 「你很會穿衣服。」她不由得贊道。 他臉色好看了些。「你喜歡?」 「我喜歡你配色的方式,獨樹一幟。」 他靦腆地笑了。 「能不能請你幫我個忙?」 「你說。」他一副巴結她的口氣。 「你偷聽便罷了,不要製造些怪聲音、怪現象,行不行?」 他臉拉沉了下來。「這哪是幫你?你是為那討厭鬼求情。」 「你想嚇他,他無動於衷,你不覺得沒趣嗎?」 「哼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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