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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七


  「工作不是很順利,壓力太大,目前的血壓高,容易疲勞,身體也不太好。」

  「他多大年紀了?」

  「快六十了。」

  「可是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很多,好像六、七十歲的人。」

  「唉,操勞過度,事業心太重。」

  「唉唉,難怪你這麼孝順,什麼都依他。」

  花晨不說話,只沉默地撫弄自己過肩的頭髮。隔了好久,彥秀提議,去對面街老王記吃牛肉麵,花晨才笑說:「你還是那麼愛吃牛肉麵!」

  「我還以為你也想去吃,所以才在這裡見面的!」

  學生時代,老王記的牛肉麵總是她們不遠千里而來的目標,兩人總是吃了面之後到表演台看書或聊天。

  花晨聽了幽幽失笑,說:「我確實是特意安排到這裡來見面。等一下你先去吃面,然後陪我去麼地道找一個裁縫師傅,好不好?」

  「嗯。」

  「你媽還是秋姨給你帶好料子回來了?巴黎的?還是意大利的?」

  花晨只是隨意點點頭,不再回答。

  來到裁縫店,花晨從皮包中拿出一塊布料,花色璀璨動人的一大匹絲絹使彥秀及店裡每一個人都看得愛不忍釋、嘖嘖稱讚。

  「小姐,你要什麼款式啊?」

  鄉音濃濁的上海老裁縫師傅拿著布尺問花晨。

  「做一件上衣、一條長裙好了。」

  花晨回答。彥秀看著花晨的表情,聽著她說話的語氣,實在沒有一點女人做衣服那高興歡喜的樣子。接著更讓她驚訝的是,量身時花晨竟然掉下了眼淚,雖然她悄悄地側了臉把淚拭去,彥秀還是眼尖看到了。

  出了店門,彥秀忍不住問。

  「花晨,你到底是怎麼啦?你這樣子,教我怎麼放心嘛!」

  聽彥秀一說,花晨再度低頭欲淚。

  「那是陶宗舜送的東西?」彥秀問,不等回答,兀自吐著大氣,長歎道:「問世間情是何物?直教人死生相許!哼!看你這種癡情樣,一副替他守節的表情,就是跑到阿拉斯加、新幾內亞還是南非,都一樣會掛了!」

 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,彥秀忍不住嚷道:「我真受不了,我一定要找陶宗舜去!」

  花晨急急哀求:「彥秀,你千萬不要這樣做!否則我走了永還都不回來!」

  「唉,好,我成全你一片孝心,就當作和他沒這個緣分吧。去了美國也好,到處都有寬闊的天空,希望你的心境和遭遇會改變。」

  「彥秀,你要支持我,幫我堅持下去。」

  「我當然支持你。放心,我不會找陶宗舜。就算他來找我,我也會幫你的腔,讓他死心。」

  兩人知心地雙手交握、互道珍重之後而告別。

  花晨回到家,一進門就聽到海晨的小提琴聲隱約地自屋中樓上的起居室傳出,家裡沒有其他的人。她拾階上樓,來到起居室門外,靠在手扶梯上,靜靜地傾聽。

  琴聲嗚咽如同午夜的啜泣與哀鳴,一絲絲、一縷縷、一波波、一陣陣,花晨合眼聆聽,只覺無限哀傷與憂怨。

  海晨的琴聲為何如此哀怨?他的情緒不佳?

  還是她自己心事糾結,另有感觸?

  無助地任那憂傷的琴聲像堅韌的絲線一圈又一圈圍捆住自己,像銳利的刀鋒一行又一行地切割著心口的傷痕,好久好久,直到琴聲的餘音嫋然靜止,她才結束了一場身心俱病的迷醉與刑罰。

  起居室的大門洞開,花晨輕步走進去,只見海晨荷琴赤足站在大鏡子前,他的雙目緊閉、濃眉深鎖,似乎尚未從琴聲中蘇醒過來。許多碎紙片散落在地板上,紙、筆、茶具、毛巾、撲克牌……一片狼藉。

  花晨一聲不響、輕手慢行地替海晨把東西一一收拾起來,海晨始終沒有反應,石膏像一樣地架著小提琴站著。

  收拾完畢,花晨正要走出起居室,冷不防被海晨突如其來的叫聲喚住。

  「姊。」

  海晨聲調冷肅,仍是閉著雙眼文風不動。

  「嗯?」花晨輕輕回答。

  海晨點點頭,室內一片靜寂。

  久久之後,才聽海晨自言自語般一聲:「那就好。」

  接著琴聲倏然又起,緩慢、低沉、顫抖著的哀怨,如同斬不斷、理還亂的情絲,悠悠蕩蕩地纏繞交錯在一對姊弟之間……

  第八章天意弄人

  蟄伏了一整個冬天,花晨感覺身心發了一層厚黴。

  這一個前所未有的冬季,她過的是自閉的生活,與一切社交、人際斷絕了來往,每天獨行獨處,沉默寡言。她變得更愛思考,更沉潛了。思考中觸及的,自然大部分是那份拋不掉的思憶,以及對命運擺佈無力掙脫的愁思,剩下的,才是對即將分離的這塊土地和人們的思念。

  四月,雨季暫告中上,薄而亮的陽光為大地帶來久違了的暖意。

  這是新年以來頭一個晴暖而有和風吹拂的豔陽天,氣溫已升高致使人脫去外套,享受春暖的程度。

  花晨晏睡醒來,漱洗過後,懶懶地站在落地的穿衣鏡前,看著鏡中的自己。薄棉襯裙圍裹住的身體,很明顯地,比以前瘦了一圈,臉頰微微凹陷,雙眼清澈而空洞,氣色不佳、長髮過肩,這就是經歷一次愛情之後剩下的自己,不再美麗,只像一具行屍走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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