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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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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級仿佛沒有盡頭般直伸向天際,但她似乎並不擔心自己已脫離自主力的意識。 行了一段後,她的雙足轉向通過的數條房舍中間的其中一條巷弄。接近一間低矮的屋時,她有些朦朧地知道了她來到何處。她剩餘的薄弱理智拉著她退走,和驅著她前進的莫名地激動起來的情感抗爭著。 那股沒來由的情感贏了。她跨過門檻,進了大門敞開的屋子裡,一間窄小但整潔的廳室。她立足,喉嚨奇異地梗塞著。 「這是……」她才啟口對以初發問,廳室右側一幅粗布門簾揭開,走出來一位頭髮花白、身材微樓、穿著素淨鄉下農婦衣褲的老婦人。 看著她,章筠忽有一種面對她母親的錯覺。但老婦人和她身材高挑、體格健美的母親截然不同,沒有一點相像的地方。 老婦人緩緩地來到她面前,仰著滿布皺紋的疲臉打量章筠。她今天沒有穿恩慈的衣服,穿了她的白襯衫和黑長褲,以及她的白色醫生外衣。 恩慈母親舉起因操勞而變得粗糙的手,慈愛地摸著章筠的臉,溫暖如洶湧的河流般流過她全身,她發現她在顫抖。她站著動也沒動,雙手緊握著靠在身體兩側。 「返來就好啦。」老婦人低低地說,點在飽經風霜的蒼老面孔的笑容,看上去令人倍覺辛酸。「返來就好啦。」 章筠覺得她應該聽不懂她的方言,但是她驚悸的聽懂了。 「坐啦。」老婦人接著用生硬、土腔濃厚的國語對以初說:「駛車那麼遠,喝茶。」 「不了,媽媽,我們去山上看看。」 「要去爬山喏?好啦,返來呷飯。」 「下次再回來。下午我還要上班。」以初說:「只是——」他看呆立的章筠一眼。「先來看看你。」 「好,好,返來就好。」 章筠不知道她如何離開的,那股沒來由的依依之情強烈得叫她手足無措,她似乎應該說些什麼,但說什麼呢?她一走進那間陰暗的小廳室,不需要時光機,她便似乎穿過了時光隧道,來到一個曾是她歸屬的地方。那嚇壞了她。 他們登上她「降落」的山坡石階時,以初才溫柔的打破沉默。 「你生我的氣了?」 「沒有。」她應得很快。「又不是你帶我去的。」 他笑了一下。「那麼你在生自己的氣。」 她沒有馬上回答,不過等她回答時,聲音裡滿是蕭索。「你告訴她,像你告訴你的家人,我失去了記憶,所以她對我的毫無反應絲毫不意外。」 「你有反應,恩慈。你看不見而已。」 「不要再千方百計企圖『喚回』我的『記憶』,以初,沒有用的,你在白費心思。」 到了她當初抵達的那片草野,她不急於找她此趟來要找的東西,先走到淩恩慈的碑前。 「遠遊。」她喃念碑上的宇,現在她懂了。她心響起他母親的話。 在他心裡,你不但沒死,你隨時有可能回來。 「你為什麼這麼確信她沒有死?」 以初靜靜凝望她,仿佛他目光所見便是再真確不過的答案。 她歎一口氣,走開到草叢中尋找她遺失的磁片時,他站立原處,望著她。 什麼也沒找到。章筠同時感到輕鬆和失望,但回不去和可以繼續和以初在一起,都令她十分沮喪。 她無心觀賞風景,回程的路上,她閉著眼睛,懶得理會翻騰的情緒。以初邊開車,邊輕快地哼起歌時,她瞥他一眼,不知不覺地。他愉快的心情竟感染了她,驅走了她的愁緒。 她想道,看樣子,在她能回去之前,她最好適應這個她什麼都不懂的時代裡的一切。誰知道呢?說不定她會有意外的收穫。總比終日和自己掙扎的好。 看著手心裡以初給她的鑰匙,章筠猶豫著要不要出去。 以初被她說服,不再要他的家人來輪班陪她。 「找覺得像個被監管的囚犯,但是我希望有在家裡自由自在的感覺。」 她是利用了以初對恩慈的百般遷就,不過她發覺她真的對這屋子越來越生出「家」的情感。家具對她不再陌生,花園的花朵似乎也和她熟悉起來。他們自那山上回來後的兩、三天。她每天都在一定的時間到院子去,呵護照料那些美得叫人炫目的花木。她也說得出幾種花的名稱了,而沒有人教她或告訴她,她是自已脫口而出。 這世上若真有鬼魂這件東西,她想淩恩慈的鬼魂必定偶爾不定時地到她軀殼裡來暫住,支配著她的思想和一言一行。 回去以後,這倒是值得研究的一件事。 躊躇之後,章筠還是決定出去走走。她口袋裡帶了些以初給她的錢,不過她不認為她會用它們。 她沿著山道緩步而下。陽光明媚,風柔軟地拂得人神清氣爽。她看見一些人或站或坐的聚在一個只有一片尖弧頂蓋、四邊四根柱子的奇怪建築底下,好奇地,章筠也走過去,看這些人伸著脖子,張望、等著什麼。 一輛比以初和于婷的車都大得多的交通工具,停在這些人前面的路邊,前面和車身中間的門都開了,人們一一登了上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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