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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五


  「什麼?家具要我……」

  「全權作主。家具、地毯等等,這筆費用不計在設計費內,他會另外如數支付。」

  「易風,這個屋主到底是誰?」

  「我有客人來了,改天再說。」

  不論屋主是何人,嘉茹儘管滿腹疑惑,主人的全然交托,的確讓她有更大更多的發揮餘地。

  易風最近在忙些什麼?她好些日子沒露面了,嘉茹打電話去,她總是三言兩語說完就掛斷。不過她忙雖忙,還是自告奮勇地在嘉茹須要到現場親自監工時,幫忙把祖安帶去藝廊,好讓她如期在屋主回來前完工。

  指示著工人何處該敲掉、拆掉,何處該保留,嘉茹不時地在屋裡樓上樓下走來走去。她的襯衫和牛仔褲上都是灰塵,可是她沒留意,也不在乎。自動工那天起,她的情緒便處在亢奮狀態,恨不能三天之內就完成一切。它將是她一生理想的結晶。

  「淩小姐!」樓上一名工人大聲叫她。「你上來看一下好不好?」

  嘉茹越過堆積在地上的水泥塊和土塊,走上樓,來到正在拆除壁櫥的一個房間,這裡曾經是她母親的臥室。嘉茹還記得以前每次走進來,襄面彌漫著的酒味、煙味和藥味。那些藥她母親其實都沒吃。她死後,嘉茹進來收拾她的東西,在枕頭裡發現一包包發黴、變味的藥,她母親卻枕著它睡了好幾個月。

  「什麼事?」她問。

  工人遞給她一個生銹的小鐵盒。

  「這是什麼?」

  「不知道。在夾層看到的。」

  「哦。」壁櫥有夾層?她倒不曉得。「謝謝你。」

  晚上洗過澡,祖安睡了,嘉茹坐在自己床上,邊用幹毛巾擦頭髮,邊看著放在她床頭幾上的鐵盒。它上面有一把小小的鎖。她不確定該不該打開它?它也許是屋主的,也許是……她母親的?

  如果是她母親的遺物,藏在夾層裡做什麼?想必是些她母親不願被人看見的東西。會是什麼呢?嘉茹很肯定她母親沒有什塵珍貴值錢的首飾。

  若是屋主忘了拿走的,便很有可能是些重要值錢的東西。不過重要到要如此藏放,不應該會忘記才對。而且看盒子鏽得這麼厲害,應該已經放在夾層裡很久了。

  她把毛巾掛回浴室,梳理一下半幹的頭髮,倒了杯水,又回來坐下看它。

  她無意窺人隱私,但若這鐵盒屬於她母親,她便有權利打開它,不是嗎?

  嘉茹再度離開臥室,回來時手上拿了支起子和小釘錘。她決定打開看看,只要裡面不是和她母親有關的東西,她可以再把它收好,等屋主回來再交還。

  她先用起子試著旋開鎖扣上的螺絲,不料她只輕輕用力,鎖便掉了下來。嘉茹拍拍床單上的鏽屑,手伸出去,猶豫地頓了一下。 .

  最後她還是揭開了盒蓋。裡面是一迭信件,信封上也有些鏽漬,而且都發黃了。她拿起最上面一封,好奇也納悶什麼樣的信值得如此小心的藏起來。

  當地翻過來看到信封正面,一口呼吸不禁屏在喉間。收件人是「邵嘉茹」。她自己。

  嘉茹看向盒內其餘信件,深吸一口氣,慢慢用顫抖的手,將它們全部拿出來。左手拿著厚厚一迭信封,右手一封封地看著,每看一封,她的心就往下沉一次。

  這些信有部分是她父親寫給她的,另一部分是她寫給父親的信。她一手抱住腹部,一手壓住抖嗦的嘴唇,不肯相信地瞪著攤在床上,她分為兩部分的信。

  原來真的是她母親在從中作梗,使她過去那些年完全無法和她父親取得聯繫。

  為什麼呢?她無聲地吶喊。為什麼你要這麼做?

  嘉茹的下一個本能反應是到客廳拿起電話,打算打給她在新加坡的父親。撥了三個號碼,她又放下話筒。她要先看看父親寫給她的信都說了什麼。

  回到臥室,她一一查看信封上的郵戳,然後拿起最早的一封。二十年。二十年前她父親就寫了信給她,那些信全部都被拆開過,她卻一封也沒看到過。

  「我的寶貝小珍珠……」

  才看了開頭,淚水已經據滿了她的眼,模糊了她的視線。她用手背抹去眼淚,一一展開每封父親的來信細讀。看到最後一封時,淚水已在她臉上氾濫成河。

  父親的信文中,字裡行間每一封都以慈愛的口吻,關切地詢問她的學業和生活近況,有些信問及她有沒有收到禮物,喜不喜歡?或問她是否收到了錢,夠不夠?看到那幾封父親再三要求她寫信、寄照片,以解他的苦苦思念,及要求她答應和他見一面,並要求她原諒他的信。嘉茹幾乎泣不成聲。

  原諒他什麼呢?她才是該請求原諒的人。

  父親在其中幾封信還附了他的照片。如果她曾收到它們,對她會是多麼大的慰藉啊!

  看到所有她寫給父親的信不但沒有寄出,也都拆了封,怒氣升上來代替了悲傷。她一直同情母親,為她不平,認為父親真的虧欠她,事實卻顯然另有文章。而她母親說了一輩子的謊,到臨終都不肯對她說出她藏著這些信,自己並未因此活得比較快樂,反而一生悲慘、糜爛。

  念至此,嘉茹的憤怒消失了。她母親是玩火自焚,還是害人又害己呢?她拆散他們父女,動機和目的何在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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