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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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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久別重逢 祖安睡著了。出乎嘉茹意料的,她的擔心和緊張完全多餘。 易風開車送他們到機場。進了大廳,四周陌生的人潮,擴音機裡傳來的吵雜聲,並未驚嚇到祖安。他一直緊緊抓住嘉茹和敬桐的手,不過眼珠子好奇地東張西望的轉來轉去,沒有驚惶或畏懼。或許一開始他有一點害怕,但是他表現得好極了。 進機場大廳不久,敬桐便領著他們直接到樓上的貴賓候機室。及至登機,嘉茹發現頭等艙中除了他們三個,沒有其他人,又松下一大口氣。飛機內的一切都令祖安感到稀奇不已。飛機起飛後,發現他每天待在院子仰頭才看得見的浮游天空的雲,突然就在小小的窗子外面,祖安興奮得像發現了新大陸般的說個不停。 沒有一下子說這麼多話過,祖安的語句因此完全不連貫,嘉茹和敬桐都聽得似懂非懂,數度兩雙迷惑的眼睛相望對問,又同時無解但會心地相視微笑。祖安嘰嘰呱呱了些什麼並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很快樂。而過分興奮和滔滔不絕,使男孩很快就累得靠在椅背上睡著了。 多年來馬不停蹄地到處旅行,敬桐未曾感到飛行是如此愉快和有趣。他做夢都想不到,他一生中開始感受到真正的快樂,而這快樂之泉竟來自一個智力不足的男孩和一個他原以為自私自利,其實滿懷愛心、堅毅果敢的女人。哦,還有她養的貓和鳥。 「你在笑什麼?」 敬桐轉向嘉茹,握住她的手。「紅茶和咖啡。」 「紅茶和咖啡。好的,馬上來,何先生。」正巧來到他座位旁的空中小姐應道。 「等等,我不是——」敬桐欲說明,但空中小姐已經走了。 嘉茹掩住嘴,以防大笑出聲。 「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吧?」 那天早上當嘉茹沖好三杯牛奶,烤了多士,和煎蛋一起端上桌,紅茶第一個把它的長喙伸進其中一杯牛奶,然後呱呱哇哇地振飛而起,逃到廚房裡面,對著燙到它的舌頭的牛奶大喊大叫。 「殺人哪!刺客!來人呀!救命!」 咖啡也一樣,老實不客氣地吃了一大口煎蛋,跟著張嘴呼呼吹著熱氣,咚地一聲由椅子上跌下去,繞著桌子又跑又跳地齜牙咧嘴咆哮。 嘉茹不知道他何以突然想到它們,不過她的確知道他在說什麼。 「它們來到家裡以後,還沒有和我們分開過。」她說。 難得的是易風。她對貓和鳥部沒有好感,尤其不喜歡嘉茹把紅茶和咖啡「寵得無法無天」,卻願意幫忙代為照料,直到嘉茹回來。 「謝謝你肯帶祖安和我同行,嘉茹。」敬桐說。 空中小姐送來紅茶和咖啡,他接過來,道了謝,和嘉茹目光相遇,又一陣忍不住的好笑。 「你喝什麼?」 「我喝紅茶好了。」 敬桐看著杯子裡的咖啡。「自從認識你家咖啡以後,我喝咖啡都有點喝不下口,好像它忽然有了生命,喝了有罪似的。」 嘉茹輕啜一口茶。「沒想到你如此感性。」 「哦,我還有很多優點,你慢慢會發現的。」 她專注於用雙手端住茶杯和杯碟。她已經發現的部分,已足令她傾心了。她仍無法確知她這樣是對是錯。她知道他關心她,關心祖安,並不以她的遭遇、祖安的出身,而對他們另眼相看。可是曾幾何時,關心已經不夠了。但她能要得太多嗎?他分明和她在許多方面都不同。 「在想什麼?」 她的一隻手不知幾時又到了他掌中。嘉茹慢慢放下杯子。 「我不曉得該如何謝你。」 敬桐皺一下眉。「這麼說不是太見外了嗎?」 「敬桐,我想……」 「你想得太多了。嗯,祖安豐富的想像力,大概是你教的了。」 再一次,她意會了他言之所指。 她微笑。「對祖安來說,雲從來不是雲,它們是他想像天空裡的各種東西。」 他指著它們,大叫:「看哪,一條大鳥。啊,那邊,那邊有樹葉,好大的一隻樹葉。魚吶,有一張魚。一個積木在魚上面。」 祖安形容東西用的單位皆自成一格。敬桐三十幾歲了,卻經由一個智能不足的男孩,發現了天空可以是一幅藝術作品,也是許多小生命的集合處。 「你知道你每次說著祖安時,你的神情有多美嗎?」他柔聲低語。 她雙頰飛紅。「祖安的一切都很美,我常想,他是真、善、美的表徵。」 「你也是,嘉茹。沒有你全心全意的愛和呵護,他的真善美很有可能只是個可憐的殘缺。」 「你說得太好了。」她輕聲道,按抑住她的感動和些許感懷。「祖安小時候,我不像現在可以把工作接了帶回家做,必須帶著他和我一起出去。絕大多數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他或者悲憫、可憐他。有些人當他是有傳染病的怪物,忙不迭地把自己的孩子帶遠離他,甚至還有人對他提出些殘忍的問題。」 他握緊她的手。「祖安懂嗎?」 她搖搖頭。「我不知道。多半不大懂吧,他很天真。所以無知有時候真的是一種福氣。」 但是她卻承受了那些鄙視的目光。他懂。 「如果到了那,你決定和你父親見面,你會帶祖安去見他嗎?」 他掌中她的手立刻變僵硬。 「我還沒有想過這件事。」 「祖安也是你恨你父親的原因之一,是嗎?」 她轉開忽地閃著淚光的眼睛。「我是恨過他。在我……最絕望的時候,我很恨他。」她輕而低的聲音裡,只有喟歎,沒有恨。「「那時候我身負巨債,祖安又小,我走投無路,想到是他的狠心和無情造成這一切……當時,我真的是恨他。」 「為什麼你一再相信你父親要對這些後果負責呢?」他納悶了好久,她從未給過他直接的答覆。 「要不是他把我們趕出來,媽不會墮落得變成酒鬼和賭徒,我也不會非得嫁給一個搞地下賭場的男人。」 「他告訴我是你母親帶著你離開了他。」 嘉茹要收回手,他不肯放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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