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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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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騰的腳掌泄忿地踐踏著最高級的雲紋絹紙,硬是要把那女子的臉踩成髒汙一片才甘心。只有「她」,值得襯在這樣的畫絹上! 柳絲絲不無惋惜地彎身撿起細緻的紙片。好可惜哪,這樣一張上好的紙足夠讓一家三口溫飽的。 爺真是太浪費了…… 「你那是什麼表情!我就用不得這種好東西嗎?」莫騰一看到柳絲絲不舍的眼神,惡脾氣就冒出了口。 他忿然地搶過紙絹丟到火爐中,順手也把那堆畫師來不及偷偷帶走的天價絲絹全丟到火焰之間! 柳絲絲咬住唇,只能把頭壓得更低。 「爺有著一身絕好技藝,天下人讚美都來不及了,自然有資格用世上最好的東西。」江灩灩一邊向柳絲絲使眼色,一邊擰了條冷手巾,笑意迎人地遞到爺手邊。 都跟著爺十年了,絲絲怎麼還是學不會看臉色?爺厭惡任何人違逆他的意思。 莫騰冷哼一聲,推開江灩灩的手,瞧也不瞧一眼。 「從去年秋末畫到今年夏末,竟沒有一位畫師能畫出夢姑娘嗎?」江灩灩小心翼翼地問道。 「誰許你叫她夢姑娘的!」 莫騰的黑眸惡狠狠地一瞪,室內氣氛頓時凝結。 「灩灩以為她在夢裡出現,所以便如此稱呼,並無惡意。」完了,又說錯話了。 「你的意思是懷疑她根本不存在?」 莫騰一腳踹向檀木椅,猛地將木椅踩成支離破碎,原是靜謐人心的檀香氣味飄散在室內火爆的空氣中,顯得極端怪異。 「爺,您先別火。您說的話,灩灩哪一回懷疑過。」江灩灩低著頭狀似懺悔,心中卻是咒駡了這個姑娘千百回。自從爺夢見了那姑娘之後,脾氣更加爆烈,就連掙錢的鏈刀鍛劍的工藝都荒廢了不少。 「是啊!你們有什麼資格懷疑!你們根本連開口的機會都不該有!十年前賣身給老頭子為奴時,你們就該全變成啞巴的!」 他怨恨老頭用錢換來兩個死心塌地的丫頭!他怨恨老頭在雪地裡救了他!他怨恨老頭發掘了他非凡的工藝才能! 他怨恨老頭走得太快! 「您和老爺都是我們的大恩人。」江濫濫答道。 「還想留著命報恩的話就滾出去!」 「爺……」 「滾!」 「爺,鐵塊沒了,而王老闆恰巧從京城捎了信來,讓你去瞧瞧新運到的荊州鐵,及一些從東上運來的鮫魚皮。」柳絲絲站在門邊小聲地說道。 「鐵塊沒了就沒了!我不去那見鬼的京城!」他隨手將桌上一塊價值不菲的天然硯石摔到火爐裡,揚起一陣灰。 除了發脾氣之外,爺已經半個月沒做過事了。江灩灩與柳絲絲交換了一眼。 江灩灩一咬牙,硬是擠出一張笑臉對他說道: 「賣菜的小蔡子今兒個早上告訴我,京城裡新來了個極有名的畫師……」快過年了,家人還等著她們捎錢買米裁衣哩!可不能讓爺成了窮酸鬼哪! 「那些畫師全都是飯桶!」莫騰的不悅全化為惱聲叫囂,一雙厲眼殺人似的射向火爐中最後一絲紙絹。 沒人能畫出她十分之一的韻致!叫他如何憑著畫去找人! 「小蔡子說的這位畫師可是連皇上都極力在尋找的能人啊!我們可以到京城去尋這位畫師,爺也可以順道至城東的屋子小住一番,順道和王老闆聊聊。」江灩灩 連忙說明道。 「連皇上都找不著的畫師,賣菜的小蔡子居然會知道行蹤,哼!」他嘴唇一撇,不留情地嘲諷。 「小蔡子與那人曾是兒時鄰居,前些時日在官道上偶遇時,那畫師帶著妻女說要到京城走走看看。」 莫騰捉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,黧黑的臉色並未和緩多少。 「那個畫師在京城哪裡?」碩挺的鼻翼惱火地掀伏著,氣得是自己的孬種。 「小蔡子只說人在京城。」江濫濫陪著笑臉說道。 「混賬!你以為京城就幾隻螞蟻大小嗎?」 杯子往地上一砸,碎片正好飛刺上柳絲絲的手背。 柳絲絲急忙把手收到身後,委屈的淚花在眼眶打著轉。她知道爺脾氣不好,可她還是怕他獅吼般時的兇惡模樣。 江灩灩撞了下柳絲絲的腰側,暗示她說些話來安撫爺——絲絲好歹讀了幾年書,勸人是比她懂一些。 「爺,您和那位姑娘若是有緣,我們到京城時,自然會遇到那畫師,讓他畫出那姑娘的模樣。」柳絲絲小聲說道。 「若遇不到那畫師,不就代表了我和她無緣!」又是一陣大吼。 「一定會遇到的。」江灩灩敲著邊鼓說道。 「是啊!滿嘴的好話,為的不正是想我去京城從姓王的那裡拿回鐵塊,做出更多利器,賺入更大把的銀兩,好讓你們捧回家奉養家人嘛!」莫騰怒火騰騰地大拍桌子粗喝一聲:「你們轉的那點心思,我會不清楚!」 為什麼她們不怨,不怨她們的爹娘將她們的一生賣給了兇惡的他? 「奴婢們只是不忍爺的才能被浪費。」江濫濫被他一瞪之下,心虛地退了幾步。 「做這種殺人的玩意兒也叫才華嗎?」他的聲音低沉得像從心裡嗚呼而出。 他伸手撥弄著石桌上那幾片薄如柳葉,卻足夠讓一個昂藏男人致命的銳刀。 一個連爹娘都害怕到要丟棄的惡孩兒,活在人世是為了把心中的怨恨發揮到極限嗎? 他不信宿命!也想一刀砍死那些說他命格太陰沉的江湖術士!但,從他有記憶以來,夢中的鬼怪總是夜夜複夜夜地將他咬得奄奄一息。 不得不信——他是個惡孽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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