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余宛宛 > 閻王妻 | 上頁 下頁 |
三十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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宮嘯天在送走林萌後,大步走向白玉灑盅,一口飲盡那每分每秒都會變得更加灼燙的鐵漿。 他以為他該習慣這樣的苦了,可當鐵漿燒過喉嚨、刮肚過腸時的劇痛傳遍全身時,當他無能為力地聞著體內臟腑被燒熟的味道,聽見自己叫不出的嘎啞嘶吼時,他才會發現有些苦是永遠也習慣不了的。 宮嘯天將身軀趴在冰涼的地板上,大掌在地板上抓出血絲,徒勞無功地想尋找一絲一毫的慰藉。 好不容易,他被焚毀的器官開始復原。 他睜開眼睛,低喘著氣,看著天花板上烏黑的樑柱。 可以更早一點離開的,偏偏他為了一個「情」字,為了一個怕她擔心他而起念回地府尋他的希望,而堅持要待滿一千一百年。 如今,她確實又回到他身邊,他也該鬆手離開。誰知道他又告訴自己,等到她離開了,他就可以斷念了…… 他太執著、執著到忘了——×望,是天底下最難斷的繩。 讓林萌上到人界去度化那些惡人,也是執著地希望她能多累積些福德,好讓她之後就算離開此處,也能在最短時間重返「天居」。 宮嘯天皺著眉,倚著牆壁,慢慢地坐起身。 此時,黑色石門緩緩地,林萌低著頭走了進來。 「你一直在門口?」他嘎聲問道。 林萌點頭,低頭看著地板,拳頭握成死緊。 他看見她頰邊的兩行淚還有顫抖身子,他皺了下眉。 「扶我坐起來。」他說。 林萌走到他身邊,一手環住他的腰,一邊用肩膀撐住他的腋下,讓他依著她而靠牆坐好,熟練得像她已經做了這個動作幾百次一樣。 「你的身體記得的事比你的腦子多。」他感歎地說道。 「我……」林萌抬頭看他。 可這一看,她的眼淚就奪眶而出了。 她是如此愛他,怎麼有辦法在他面前裝出她不記得那千年的恩愛?但是,就是因為愛他,所以她更不能讓他看出破綻。 林萌後退一步,轉身就要跑,但宮嘯天動作更快地扣住她的腰。 她被抓回他面前,被他抬起下顎,泫然欲泣的眼眸再也無所遁形。 他黑眸逼到她面前,看見她眼裡按捺不住的欣喜與不安。 「你想起之前的一切了?」他聲音顫抖地問道。 她不敢點頭,也不能搖頭說謊,只好抓住他的手臂,放縱淚水奔流。 「如果沒有,為什麼要哭?為什麼要跑?為什麼不敢看我的眼?」他拼命擦著她的淚水,急切的問道。 林萌淚眼婆娑,模糊地望著他。 「我剛剛……夢到……我看到……」她哭到打了個嗝,癟著嘴說道:「『林萌』要我告訴你——她是個衝動的笨蛋。她說她那一擋是惻隱之心作祟,要你不要怪她,她不可能在乎別人比在乎你還多,她可以為你死上千百次……」 這一說,她又傷心了。她鑽進他的懷裡,雙手握成拳頭揉著眼,像個小娃一樣地嚎啕大哭了起來。 宮嘯天呆了、傻了,不能置信地看著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她,他不敢動,生怕這一切都只是場夢。 她剛才告訴他——他的小萌兒一時衝動,才會替宮傾天擋了那一刺。 她,不是對誰都一樣的。 宮嘯天紮在心頭多年的長刺,此時瞬間被拔除。 「我當然知道你的性格,也猜想你當年的衝動只是於心不忍。但,我總是介意的……不願自己不是你心裡最重要的那個人,因為我是把整顆心都捧到你面前的……」 林萌看到他連雙唇都在顫抖的激動,她心痛到垂眸不敢多看,只能皺著鼻子,癟著嘴,眼淚掉得更凶了。因為—— 「你哭了。」她哭著說道。 宮嘯天愣住了,他伸手撫著臉龐,卻沾到了一手的濕潤。 「我等了你那麼……」他說不出話,又怕說了她會內疚,只好將臉龐埋入她的肩膀裡。 無聲的抽泣讓他的肩膀聳動著,他的淚濕了她的頸間,而她只能替他放聲慟哭出他的難過。 「我知道我們總有一天要分開……我只是……」他抽噎了一聲,嘎聲說道:「不想有遺憾。」 「對不起對不起……對不起……」 「你現在作了一個夢,想起了一些前世,也許你之後還會陸續再夢到其它的事。對嗎?對嗎?」他捧住她的臉,止不住雙手的顫抖。 「我不知道……不知道……」林萌盡力控制著情緒,用大袖擦去讓她看不清前方的淚水。「為什麼?為什麼……你們要在一起會這麼難?」 「沒有你們,只有我們!」宮嘯天再次捧起她的臉孔,黑眸直逼到她面前,額頭倏地抵著她的。「要不,我多告訴你一些事,你就會想起更多了。」 林萌看著他熱烈的眼,她的指尖刺入掌心裡,就怕他這一提,她就再沒法控制傷心,會原形畢露。 「你不能知法犯法!巨雷……」爹爹。林萌眨了下眼,很快改了口。「巨雷鬼王曾經說過,獄法有規定不能說起前世今生。」 「獄法規定不能對不知情者提起,但你已不是不知情者。」他說。 「有這一條嗎?為什麼我想不起來?」林萌絞著腦筋想著她早已熟到不能再熟的條文。 「因為我幾天前才修改,今天淩晨才開始生效。」 她睜大澄圓眼眸,忍不住抓住他的衣領,大聲地說道:「你居然公器私用!」 「我總不能讓自己知法犯法。」宮嘯天捧著她的臉,對她燦然一笑。 林萌但覺鼻尖一酸,因為她以前最愛看他這麼笑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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