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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三月初積雪正融,空氣裡雖是春意峭寒,然則幾株新芽已在山路兩側冒著嫩綠,瞧來亦是清新可喜。

  華澤蘭坐於馬車內,倚于車窗邊,望著外頭蒼山山徑間一排未受前月風雪影響之陰鬱綠樹,呼吸著山間微涼空氣,清雅唇邊不禁漾出一抹微笑。

  她身子骨不算太好,便是這般天候也得披著薄裘。不過,能出來走走,總是好事。爹娘相繼辭世之後,她們姊妹接手了布莊生意,再無心緒遊山玩水了。

  紫蓉所乘之船隻,現下應當已經抵達大運河附近了吧。那丫頭片子向來一刻都閒不住,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個理由,應當是已經在路上熱熱鬧鬧地玩開來了吧……這多虧了叔父之提議啊!

  “好了,大夥腳程快一些,快些經過蒼山,別惹麻煩上身。”領隊車夫大喊了一聲,催促著要大夥加快腳程前進。

  華澤蘭聞言,看了紅嬤一眼。

  紅嬤雖才新來府裡半年,卻是十分懂得小姐心思,先捧上一壺參茶到小姐手邊讓其暖手後,便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說道:“不瞞小姐,這條山路這些年來總不平靜。有位蒼山之狼,終年一襲短衫黑衣,滿臉髯似野人,右耳上有道狼咬般深茶色印子、武藝高強、生性殘暴,經常下山強擄貌美少女為妻。偏偏這條路是捷徑,大夥要北行,還是得通過這裡。”

  “如此擄人之大事,官府豈能置之不理?”華澤蘭柳眉微擰,啜了一小口參茶。

  “那些女兒被擄走之爹娘,個個都生怕報官之後,官兵沒捉著人,蒼山之狼卻反倒前來尋仇,因此全都噤若寒蟬哪。”

  “荒唐!如此縱容那蒼狼,他豈不更加目無王法?而那些被擄走之女子,又豈不都白白犧牲了?”華澤蘭雅致面容覆上一層薄冰,白皙臉孔益發如同玉雕人兒一般。

  “小姐,你別動怒。總之萬般皆是命,那些女人——”紅嬤說道。

  “留下命來!”

  一聲厲吼後,馬車輒然而止,華澤蘭和紅嬤在馬匹嘶鳴聲裡撞成一團。

  紅嬤一聽外頭遇劫,渾圓身子頻頻發抖著。

  華澤蘭面不改色地坐在車內,反手將坐墊下一柄護身小刀握在手掌裡,縮進淡黃狐裘間。

  她微撩起一方簾布,看向窗外——但見數名黑衣蒙面人手拿大刀,正團團圍住他們一行人。

  “各位大哥,有話好說、有事好商量……”領頭車夫說道。

  “去死!”

  一名黑衣人掄起大刀,倏地砍掉了帶頭車夫的頭。

  車夫鮮血從頸間瀑布般地噴灑而出,濕了黃土地、灑於轎身,濺入轎窗之內,潑上華澤蘭裘篷。

  紅嬤放聲尖叫,華家壯丁則是開始和黑衣人對打了起來。

  華澤蘭瞪著身上怵目驚心之斑斑血跡,一時之間四肢冰然,整個人動彈不得。

  莫非這便是那位吳半仙所說之劫數?

  不,她不能就此認命。華澤蘭握緊拳頭,身子往後一縮,偎在窗簾邊觀看外頭的局勢——

  黑衣人之狠刀不長眼,轉眼間已撂倒了四、五個華府壯丁。

  轎門之外,頓時成了殺戮戰場、人間煉獄。刀刃被捅入人體之聲,刀刃相擊之金石之聲,人們受創時所發出之驚叫聲,像一道風暴將華澤蘭團圍住。

  她想移開眼,但她的眼卻連眨都無法眨一下。

  “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麼天大的事,你都不許出聲。若有人掀門簾,你便拿這熱炭往他們頭上倒,接著便拚命逃走,誰也不用顧,千萬保住命去喚人來幫忙,懂嗎?”華澤蘭抓住紅嬤的肩膀,低聲命令道。

  紅嬤臉色蒼白地點頭又點頭,牙齒打顫之聲在轎內迴響著。

  華澤蘭撩起車門布簾,緩緩地步下車廂……

  紅嬤捂住一聲驚呼,不能置信地看著小姐步出車外。

  華澤蘭站在車廂外,眼睜睜看著最後一名華府壯丁倒在血泊中。她雙唇毫無血色,四肢發軟,纖弱身子猛烈顫抖著,卻依然挺直背脊,沒讓自己退縮。

  黑衣人共有八名,全踩在屍體血泊間,惡眼瞪著她。

  “諸位也有親人,濫殺無辜,豈不怕報應于家人身上?”她聲音清亮,目光無懼。

  只有她自己知道,她裘篷內那雙握緊匕首的手掌,已顫抖到無法制止。

  她已經做好最壞打算了,一待該說之話說完,便要自刎以求個痛快解脫。既然劫數難逃,至少得走得有尊嚴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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