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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九


  聽見百姓們討論著她與無豔婚事,段雲羅也不多接話,只是在唇邊漾出一抹淡淡笑意。看到百姓們而今全都能好好地過日子,她便比得到什麼皇位都還開心了。

  即便她對於無豔至今未提過婚事一舉,總也有些納悶。不過,既然都過著夫妻生活了,她總歸是不怕無豔變心。況且,人心若真要變,百人大軍也擋不住啊。

  她只求安著自己這顆心在他身上,也盼著他身子好些、心情再開朗些,她心願便已足矣。

  段雲羅回頭望著他,見他又在擰眉。

  “想出去外頭走走嗎?”段雲羅伸手撥他眉心,柔聲問道。

  “噓。”司徒無豔做了個噤聲動作,這時反倒側耳專心聆聽了起來。他是不是聽見了“左王爺”三個字?

  “……沒錯,善惡到頭終有報,老天爺是不會錯待人的……”客棧裡頭突然有人大發議論了起來。“方才朱大哥所說的外頭那名老乞丐,確實是當年京城裡赫赫有名,一連兩位皇帝都封為重臣的左王爺啊……這左王爺當年可風光了……”

  果真是左王爺!

  司徒無豔聞言,身子倏地一僵,不自覺地緊握住段雲羅的手。

  段雲羅此時也聽見了下頭人說的話,她安撫地輕拍著他手背,讓他知道有她在身邊,他什麼也不用擔心。

  “……想這左王爺,當年強逼天下美男子為寵姬,半年前宅裡寵姬爭風吃醋,一把火燒了全家,火灼了他眼,成了個老瞎子。王府裡頭人一見出了大事,大夥奪錢的奪錢,逃走的逃走,根本沒人理會左王爺死活,他竟成了老瘋子一個……”

  “一世富貴又有何益?老了能安享晚年,才是大福報啊!”

  後來的人又說了什麼,司徒無豔其實也沒聽得真切,他只知道左王爺而今垮了,病弱殘倒在路旁,大快人心了!

  “我們走。”司徒無豔霍然起身,拿過垂肩大帽遞到段雲羅手裡。

  “去哪?”段雲羅心裡一慌,為他綁著帽間頸帶時,細細瞧了他一會兒——他凜著眼,雙唇緊閉著,分明就是有仇必報神色。

  “我還能去哪?當然是去瞧瞧『那人』而今落魄模樣。”司徒無豔言畢,臉上噙著一抹冷笑,攬著她偎在身側後,並肩走出廂房。

  侍衛們一見他們跨出廂房,便前前後後地也緊跟著下了樓。

  段雲羅走在司徒無豔身邊,目光不曾離開過他,可她心裡就是不停地忐忑著,有種不祥預感,恍若有什麼恐怖之事即將要發生一般。

  “別去了,好不好?”段雲羅緊拽著司徒無豔的手臂,想阻止他走出客棧。

  “你若不想去,便在客棧待著。”司徒無豔僵著身子,眼裡卻燃著火焰,沒多瞧她一眼,逕自大跨步走出客棧。

  拜左王爺之賜,他如今才落到這麼一個風吹即倒身子。若不是他被雲兒救起,三餐以名貴藥材供著,現下早就不知在哪處投胎了。

  他與左王爺兩人地位而今正是天壤之別,老天讓他們碰了面,必然就是要讓他有教訓左王爺之機會。

  司徒無豔狠著美目,腳步益發快了起來。

  段雲羅望著他不顧一切往前疾沖背影,她揪著眉心,拎起裙擺便跟了上去。

  他實在不該再見左王爺的。他近日來胃口不佳,連帶氣血便稍弱。此時最忌氣脈起伏過劇,易導風邪入體啊。

  段雲羅匆匆走出客棧,好不容易趕到司徒無豔身邊,但見一旁巷弄邊早已擠滿了好奇群眾。

  侍衛替他們開了路,兩人目光往內一探——

  死巷內蜷曲著一名身著破舊髒衣老者。老者腳邊擺著一個缽,缽裡還擱了幾個銀角子、銅板。不過,對著老者批評、咒駡、唾口水之人,顯然遠比想救濟者還多上許多倍。

  段雲羅瞧著那老者,一時不忍,別開了頭。

  司徒無豔卻是目不轉睛地瞪著幾步之外的痀僂老人,仔細地將這名當年意氣風發、不可一世的左王爺從頭到尾打量了一回。

  那骯髒清臒臉孔,完全不復當年富貴玉滑,瞎盲之灰白瞳仁看不清楚東西,染著一層淡霧。身上袍子也不知是多久未曾清洗,散著一股濃重腐臭味,酸得旁人也不敢靠得太近。

  這便是他此生最恨之人——左王爺嗎?

  司徒無豔又往前跨了一步,只見左王爺臉色微紅,抓著身子癢處,又隨意哼起了幾首小曲,手足舞蹈地亂笑了起來。

  “這種受苦受難時刻,他竟瘋了,真個好福氣啊!”司徒無豔從齒縫裡磨出幾個字來,清嗄嗓音竟氣得發抖了起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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