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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四


  “何時嫁我?”他被她哭得心碎,不安地想求得肯定答覆。

  “待這個年一過,我便向師傅們提出我倆婚事。”段雲羅睜眼說著瞎話。

  司徒無豔雪白面容像映上陽光,整個人驀璀亮了起來。

  他勾唇眯眼一笑——

  那道心滿意足,近乎孩童之純淨笑容,段雲羅知道自己將會此生不忘。

  這一回年節,段雲羅除了就寢、沐浴之外時間,全都與司徒無豔寸步不離。

  島上所有人全都知情她即將與朱紫國皇子成親,亦全都知情她將在十五夜之後,送走司徒無豔。是故,不論段雲羅與司徒無豔如何如膠似漆,也沒人敢說一句話。

  除了吳嬤嬤——吳嬤嬤哭著求她千萬不能把身子給了司徒無豔。她身為一國公主,出嫁之時若非處子之身,眾人皆會因此羞愧至死的。

  段雲羅含淚點頭,只說了句——

  “我早知這身子不是屬於我自個兒的……”

  除夕那日早晨上完課,讀完了書,她取來了素絹丹青,說是要將他如花美貌繪下來,硬押著他在太師椅前坐了一下午。說是畫人,可她的手幾度抖得握不住畫筆。

  大年初一早上,她拉著無豔的手,開封一盅去年九月以稻穀釀成的新酒。她說是要慶賀她過完年後,已是個十九歲老姑娘。而他少她一歲多,依然青春正盛,也值得慶賀一番,橫豎什麼理由都值得她醉酒!

  年初三,她向吳嬤嬤學做紅糖年糕,明知道他咽不下,卻還是一口一口地喂著他吃,要他嘗了味道再吐出來,並纏膩著要他永遠記得此時滋味。

  年初九,她拉著他一起拜玉皇大帝,他不信神佛,卻陪著她拈香、祈福,求得自然便是兩人長長久久。

  這一夜,吃完十五元宵,這年算是正式過完了。

  明知他目不能視,段雲羅卻仍堅持要他提盞燈籠應景,陪著她走至海灘邊。

  司徒無豔多半順著她,也喜歡和她獨處,自然沒多問些什麼。

  段雲羅靠在司徒無豔身側,半倚半偎地走著。

  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,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?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而今怎麼還有法子正常呼息。

  一個即將失心之人,一個即將成行屍走肉者,應該悲憂傷痛到長嘯慟哭啊!

  段雲羅仰頭看著臉龐沉靜的司徒無豔,心似刀割。

  唉,她如何能長嘯慟哭呢?有人比她還清楚她的情緒起伏哪……

  “這一季冬,你身子比往年好上太多了。以往只要一入冬,你至少總要發燒生病個好幾回。”段雲羅停下腳步,仔仔細細地將他每一寸臉孔全都烙進心裡。

  “有你盯著我一天到晚喝什麼驅邪湯,大補小補不斷,病魔聞到我身上藥味,早早便閃躲跑到八百裡外。”司徒無豔笑著說,知道這身子是她一寸一寸給救回來的。

  “我就喜歡藥味啊……”想到日後再也聞不到他味道,她不禁悲從中來,只得急忙找事情來分散傷心。“等等,你披風系得不夠密。”

  “才說我身子好多了,才說你愛這藥味兒,現下又急忙忙地擔心我生病?你啊——”司徒無豔輕笑著,擁她入懷。

  “你身子骨變好,便是因為我日日耳提面命著大小事。”

  “所以,不許你一日卸下這責任。”司徒無豔指尖覓著她肩膀,撫上她臉孔,俯頭以另種方式緊盯著她。

  月光下,他的臉孔透著一層白玉光華,耀眼得讓她移不開眼。

  她使出全身勁兒,伸臂擁緊他。

  司徒無豔回擁著她,怎麼會不知情自從朱紫國提出要助她複國一臂之力後,她便像一刻都捨不得與他分離一般地粘膩著人呢!

  只是,她愈是摟得他密不透風,他便愈是心慌,總以為有什麼不祥之事要發生。

  可她允過他,這個年過後便要同他成親了。他堅信成親之後,情況必會有所不同,於是便強壓下不安,不再多追問她近日之異樣。

  “這幾天不開心嗎?”他佯作不經心地問道。

  “我哪不開心了?我打小到大,還沒過過這麼有意思的年。咱們再喝點酒……今夜便和月色共眠……”她拎起腰間那盅巴掌大小葫蘆酒壺,眼眶紅了。

  她拿起酒喂到司徒無豔唇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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