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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我……”君緋雪睜大眼,還來不及回答什麼,胸間頓時襲上一陣心痛如絞,接著她斜身側倒在地上,昏厥了過去。

  “小乞兒!”殊爾哈齊在第一時間沖了過去,拍打著她的小臉。

  君緋雪依然毫無知覺。

  “帶……她一起上路……我完顏術絕不能讓……救命恩人喪命在冰天雪地裡……”完顏術嘎聲言畢,也緊閉著唇,隨之人事不省了。

  此話一出,黑衣護衛們便為君緋雪被上了披風,將她抱上了馬,恭敬態度一如對待頭兒一般。

  君緋雪在昏迷中,被喂了一顆養氣仙丹,撐著一口氣,直到他們為她找來了郎中治療為止。

  昏沉中的君緋雪,渾然不覺自己被載入車輿間,在那個深夜裡便離開了中原,到了江北的大金國,人生至此徹底改變。

  歲月悠悠,君緋雪已在金國度過了三載光陰。

  十六歲的她,被殊爾哈齊收為義女,並在王府裡被照顧得極好。除了大寒之際,偶爾會犯上幾回心疼之外,她的身體算是一切無礙了。

  此時,又是初冬時節。

  金國燕京,草木少沙漠多。寒風一吹,冰雪的凍便排山倒海地灌入屋內。人高馬大的金人或者不以為意,但身子向來虛弱的君緋雪卻早已點起火盆取暖了。

  君緋雪坐在長榻窗邊,擱下手裡正編織的蓑毯,伸出凍僵雙手到火盆上烘烤著。

  一張粉雕玉琢的臉孔,在火光間閃爍著傾國傾城風華,雖然才是十六歲之齡,卻已擁有沉魚落雁之貌。

  她一身弱不勝衣,連梅花都得嫉妒她的靈氣過人——

  額間一顆朱砂痣,有著奪魂般之豔麗;纖細柔眉,是用最好水墨松脂也調不出之淡雅;水凝杏眸,是千山冰湖才能氤氳出的靈秀出塵;粉唇如花蕾,巧鼻如懸玉,更遑論那一身冷肌雪膚,便是羊脂白玉也不及其萬分細滑。

  君緋雪美得驚人,可當她單獨一人時,兩道柳眉卻總是似顰非顰地含著輕愁。

  “娘、姊姊,你們還活著嗎?”她拿起娘當年繡給她的舊荷包,輕歎了口氣。

  多年前行乞時,她曾碰過君家村之人,只說村裡沒見著她娘及姊姊的屍骨或蹤影。當時她自顧不暇,只當她們全遇難了,只盼著能早早到天上一家團聚。可現下她身子骨強健了些,若是手邊再有些銀兩,她便能到中原尋找她們了。

  多虧了這些金人哪!

  她記得當年在中原時,國人多咒駡金人暴虐無道,欺壓漢民,可這些金人待她極好,他們不但飽讀漢籍,甚至個個都能說上漢語,且王府裡紀律極佳。漢人之間經常出現的仗勢欺人景象,她在這裡倒是一回都沒瞧見過。

  君緋雪將娘的荷包收進懷裡,繼續將蓑草細絲和麻一併織入毯間。這是要給殊爾哈齊義父的蓑毯,他膝蓋不好,蓑毯鋪在床榻上可吸濕氣。

  饒是她命不該絕吧。她萬萬想不到自己當年在竹林裡救到的,竟是金國的王爺,完顏術。

  三年前,完顏術趁著陪同暴虐前皇完顏亮至中原征戰之機會,於軍中起義與金國燕京官員們裡應外合,擁護新主即位,因此被完顏亮派兵追殺,險險喪命異域。

  義父說幸虧完顏術心臟長偏了,否則早早上西天了。可完顏術傷重,足足養了三個月的傷,才有法子下床。只是他才病癒,便又領軍出發征戰了,她從此沒再見過完顏術一面。

  此回征戰,不知完顏術和義父他們會在何時回府呢?

  “丫頭咧,你躲到哪去了?”殊爾哈齊的轟天大吼在雪地裡炸了開來。

  “我在屋內啊。”君緋雪一聽見義父聲音,忙笑著打開了大門。

  “義父,你回來了!”君緋雪在瞧著了義父肩臂上傷口時,笑意頓時凝滯在唇邊。“你又受傷了,傷得重嗎?”

  “我這點傷不礙事,頭兒肩上那支箭,才真是驚人地深啊,現在大夫還在幫他處理。”殊爾哈齊拍拍君緋雪的頭,卻忍不住對著她那張臉又是一陣嚷吼。“丫頭,怎麼我三個月沒見到你,你又美得讓義父快看不下去了。”

  要是當年有人告訴殊爾哈齊,那個又臭又小又黑的小乞兒會是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兒,他可能會用自己人頭和對方打賭。

  “義父,你別拿我尋開心。”君緋雪微紅了臉。

  “除了這宅院裡,你哪裡也別去,懂了嗎?”殊爾哈齊板起一張鐵鍋臉,再度交代著。君緋雪這張臉,任誰看了都要惹禍的。

  “我知道的。”君緋雪走到短櫃邊拿出一件短襖。“義父,我幫您裁了件新襖,用的是您前些時日差人拿給我的灰狐毛。”

  “哈哈哈,這下子我那些弟兄們肯定又要眼紅了。”殊爾哈齊喜不自禁地將短袍穿上了身,笑呵呵地摸摸這、碰碰那的。

  緋雪丫頭心細,做出來的衣袍,那縫線刺繡就是無人能及。府裡人若有些微病小病的,她的藥草知識倒也幫了不少忙。加上她識字,府裡的師傅教孩兒誦讀漢文書籍時,她總也跟著在一旁幫忙。久而久之,孩子們的漢語變好了,君緋雪的金語也說得甚是流利了。說她蕙質蘭心,一點兒也不為過啊!

  要不是他覺得丫頭年紀尚小,加上頭兒這三年來都在外頭征戰,就算回府也是暫停兩、三日休養,他倒真有些想叫頭兒收了君緋雪進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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