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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四


  “我方才經過軍營時,大夥們說你帶了個天仙美人到軍營裡,是不是咱們緋雪啊?”甫回到王府的殊爾哈齊,一路喊叫地走進了屋內。

  “小聲些,她病了。”完顏術板著臉說道。

  殊爾哈齊識相地閉上嘴,晃到了君緋雪身邊,向王大夫問道:“怎麼又病了呢?這緋雪的身子究竟有沒有法子調理好啊?”

  “君姑娘之心病宿疾已久,兼以身子較之一般人虛弱,將來——”王大夫偷瞄了一眼面無表情的王爺,語氣停頓了下。從王爺焦急的神情及君姑娘躺在王爺大炕的這等情況看來,這兩人必定好事將近了。

  “她將來怎樣?”完顏術沒耐心,扯起王大夫領子,將人拎得踮起腳尖。

  “將來恐怕連要孕育子女都會是件難事。”王大夫嚇得魂不附體,差一點便要開口求饒了。

  完顏術松了手,他低頭瞪著榻上的君緋雪,大掌擰握成拳,如同一團即將炸開之土炮,周身全被怒意煙霧包圍著。

  “連生兒育女都是難事?!”殊爾哈齊一聽,火紅圓臉整個皺了起來。

  完顏術沒接話,他緊咬牙根,定定看著她那尖弱下顎及紙白般肌膚。這般纖細身子,即便能生兒育女,誰能捨得看她受折磨哪!

  “來人,領王大夫出去。”完顏術一揮手說道,濃眉打了十八個結。

  王大夫退了出去,屋內頓時陷入一片沉重氣氛。

  完顏術俯身為君緋雪拉攏了被褥後,低聲對他說道:“咱們到東裡廳聊。”

  殊爾哈齊看了頭兒擔憂神色一眼,便隨他穿過鑲玉門簾,走至東裡廳。

  完顏術先在西邊炕首坐下,殊爾哈齊也跟著在對面落坐。

  “才跟你去了趟軍營就病了,這緋雪丫頭能活到現在,也恁是福氣命大了。”殊爾哈齊歎了口氣。

  “此話怎說?她吃過很多苦?”關於她的身世背景,他從未多問,就怕勾起她的傷心往事。

  殊爾哈齊喝了壺酒,將君緋雪身世簡單提了一回 說了她在八歲那年地震失去親人成了乞兒,又被古婆婆收養,最終落腳于大金國等等諸事。

  完顏術瞪著手裡酒盞,卻無論如何都無法飲下。

  這樣一個粉雕玉琢的人兒,卻是在生死裡滾過幾圈,才討了條命活下來的。

  無怪乎她就是比一般人來得更加貼心,無怪乎像她這般姿色卻是毫無驕矜之色。和她一起用過幾頓膳,她總是點滴米飯都捨不得浪費,因為她比常人吃過更多苦,因之更懂得珍惜福分。

  完顏術的目光不自覺地移向內室,腦中迴繞的盡是她纖弱姿態及種種體貼之舉。

  殊爾哈齊故作漫不經心地說道:“對了,我昨兒個早上跟你提過的,要幫緋雪提親一事,對方說——”

  “誰都休想打她的主意。”完顏術兇惡地瞪著殊爾哈齊,斬釘截鐵地說道,將酒盞重重地落在幾案上,灑出陣陣酒味。

  “男大當婚,女大當嫁。你是王爺,就算老到七、八十歲都有人等著嫁。可咱們緋雪此時卻是嬌豔一朵花——”殊爾哈齊越說越起勁,老掌在空中飛舞。

  “你給我閉嘴!”完顏術一拍桌,酒盞彈跳而起,滾落到地上。“她是我的人!”

  “你的人?敢問王爺是在幾時用大轎迎著咱的乾女兒君緋雪入門的?我怎麼毫不知情呢?”殊爾哈齊是看著完顏術長大的,早早把他的吼聲當作小鳥叫。

  “近日內,便會迎她入門!”他霍然起身,怒目金剛似地矗立著。

  “好好好!我就等你這句話。”殊爾哈齊一拊掌,大笑出聲。

  完顏術瞪著殊爾哈齊開心面容,他鐵青的臉色稍緩了,全身僵直肌理亦在此時漸漸鬆懈了下來。

  不管她允諾與否了,他完顏術橫豎就要她,就要娶她。

  即便她現下不愛,嫁夫從夫,她就得順著他。何況,他可不認為她對他當真一點男女之情都無。

  完顏術一勾唇,隨之仰頭放聲大笑了起來,豪爽笑聲雄渾地直震屋簷。

  抓起酒壺,完顏術氣魄萬千地說道:“乾杯!”

  “乾杯!”

  完顏術豪邁地仰頭就著壺嘴喝酒,三兩口便灌光了一壺酒。

  “痛快!”完顏術舉起袖子拭嘴,粗獷臉上盡是笑意。

  “頭兒,我早知道你是真性情的人,喜歡上了就不顧一切,絕不會把緋雪不能生兒育女一事掛在心上,果真有咱們大金人的氣魄!緋雪出嫁時,這排場絕對不能少,我這義父就當她是大金公主……”

  殊爾哈齊豪爽笑聲飄出外廳,溜進內室,飛入了躺在榻間的君緋雪耳間。

  君緋雪雙眸仍然緊閉,長睫下卻不停地沁出串串淚珠。

  淚水滑到唇邊,她嘗到苦味,淚於是落得更凶了。

  她,醒來已久了哪。

  早在王大夫說她今生難以生兒育女時,她便已清醒。佯裝仍在昏睡,只是因為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的痛苦。

  難道今生今世她就註定要無子無家嗎?一個無法生兒育女之女子,即便她有天人之貌,又如何能稱得上人妻一職呢?

  方才,完顏術和義父在外頭說的話,她也全都聽進了。完顏術讓她動容,讓她開心又動心到胸口都擰痛了起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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