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余宛宛 > 綺羅香裡留將軍 >
十六


  “你說呢?”不愛與人做表面工夫,身旁的人卻淨是此輩之流,除了……

  以為自己獲得了李伯驎的全副注意,蘇瓊瓊不免炫耀地往柳子容瞟去一眼,卻瞥見了那只掛在他細弱腰間的雲采絲緞小包。“好美的錦囊!”

  柳于容聞言,即刻伸手護住了腰間,將錦囊保護地握在兩手間。

  驚惶讓柳子容心虛地望了李伯驎一眼,卻將自己一身不自然的緊繃落人他鷹隼的打量中。

  “拿過來。”柳子容慌什麼?李伯驎沒有牽動臉部的線條,僅是舉起拇指若有所思地摸過自己的唇。

  “將軍要你拿過來,沒聽見嗎﹖”蘇瓊瓊喜出望外地喝道。將軍可是要將那錦囊賞予她?

  柳子容孤立無援地站在李伯驎那堆沉重的盔甲間,站亦不是、走也不願,只是遲疑著。

  把錦囊送給貪婪的蘇瓊瓊,當然無所謂;只是錦囊中的東西……卻是她現在自保的染料啊!

  天要亡她嗎?

  她從不將那只錦袋放在身上,今兒個純粹是因為在未來幾次的紮營中,他們三人需要和另一家共居一帳,她自然無法於帳間印染自己那已有幾分褪了顏色的胎痕。因此,只得常在身上。地無非是想趁著李伯驎不在帳中之際,打理好一切,怎曉得……

  “你是要我上前去拿嗎?”李伯驎磷微眯起眼,將柳子容所有的心神不定都看在眼中。它的猜疑之心頓然擴大了範圍。

  柳子容拖著步代前進,死命地握著腰間的錦袋,若即將入刑場的犯人渴望出現奇跡一般。她整個頭顱都昏沉了起來,而搖曳燭光下李伯驎的輪廓,更是如同審判般的嚴肅。每當他微眯起眼時,通常代表了不可違拗的決心。

  “拿來啊。”蘇瓊瓊手掌朝上地要求著。錦袋裡頭定有什麼寶物,瞧柳子容一副不情願的害怕模樣。

  柳子容深吸了一口氣,沒有將錦袋交過去。就著桌上的水酒,她在桌面上寫道:“這是母親的遺物”。

  “打開它。”他炯炯的目光中有著不容反抗的冷漠。

  柳子容緩緩地張開手掌,露出手中的錦袋。“啊!”只來得及一聲驚呼,東西已被奪走。

  蘇瓊瓊搶過了那只錦袋,迫不及待地拉了開來,露出裡頭的白瓷小盒。“好美的東西啊。”她雙眼發亮地讚歎著如絲白瓷面上的幾朵鮮麗牡丹。

  柳子容急得雙手不住地發抖,目光不曾須臾離開蘇瓊瓊手中把玩的白瓷圓盒。她清楚李伯驎此刻的焦點全集中在她的反應上,然而她卻只想取回蘇瓊瓊手中的東西。千萬別摔破啊!她咬著唇,擰著一顆心。

  “把盒子打開。”李伯驎下令。

  “不。”柳子容發出了一聲低啞,整個身子飛撲上前,想阻止蘇瓊瓊的手扭開盒蓋,卻忘了身前的桌幾。過分使勁的力道,讓他膝肘扎實地碰擊到堅硬的桌幾,咚地一聲顯示了她撞得不輕,而疼痛的眼淚尚在眼眶打轉時,她已顧不得疼痛地想上前阻止蘇瓊瓊。

  蘇瓊瓊得意地向上走了一步,輕鬆地避開柳子容;回頭卻望見李伯驎皺著眉,一臂橫過柳子容腰間,阻止了柳子容的移動。

  怒妒之間,蘇瓊瓊選擇了洩憤。在李伯驎的注意力全放在柳子容身上,而柳子容的專注點卻全在這個盒子時,她挑釁地朝那張蹙眉的面孔一笑,將銅錢大小的盒子不經意地滑落……

  瓷片破碎的聲音夾雜著蘇瓊瓊的驚呼——

  “哎啊!我怎麼這麼不小心,子容,對不起啊。”蘇瓊瓊在李怕驎抬起頭時,適時地苦了臉。

  “算了。”李伯驎皺著眉,見著地上白瓷中的一小撮紅色粉末。不過是女人的胭脂,為何柳子容如此緊張?

  他收回視線,看著此時一動也不動坐在他懷中的柳子容——木然的眸、垂至身測的無力雙手——像個被抽去生命的陶瓷人像。

  “回過神。”他扳過了柳子容的下頷,晃動著她的肩。

  “不過是個盒子碎了嘛。”蘇瓊瓊有些幸災樂禍地走下平榻,用腳尖踢著那些碎片。

  “你,滾出去。”李伯驎冰冷地說著,在他發現柳子容的異樣後,甚至不留抬眼看蘇瓊瓊一眼。

  “將軍,柳子容是個男人啊。”蘇瓊瓊不依地朝他靠了一步。“況且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
  “再讓我見到你,你就滾去高昌,當個一輩子回不了長安的營妓。”

  他在意的只有柳子容全無反應的模樣,對於那個啜泣離去的女人,沒有任何的憐惜之情。

  柳子容張著眼,失魂落魄地想轉過頭看著地上的碎片,然則箝住下頷的那雙大掌,卻一徑將她的臉孔迎向二道深黑的瞳——那深得幾乎可以讓人眩目的眸。

  東西碎了、染料沒了、她不能再留在他的身邊!他不會容許欺騙,而她也承擔不起當真相被揭露後,她即將會淪落的地位——他的女人。

  除了偽裝男兒身之外,她沒有任何籌碼可以和他抗衡;然而在臉上胎記的謊言即將拆穿之際,焉知其它的謊話會不會一個接著一個被刺破呢?他太敏銳,不會放過任何蛛絲馬跡。

  “一盒胭脂,對你意義如此重大……”柳子容過度的反應不免讓人如此聯想。李伯驎拭去柳子容臉頰上的一滴淚珠,愛憐懷中弱質的人兒,卻更猜疑地上那一片紅得刺目的粉末。

  “那不是一盒胭脂。”李伯驎下了定論,懷中一凜的身子只是證實了他的定論。

  放開了柳子容,他起身欲往平榻下走去,卻被柳子容忽爾立起的身子阻擋了去路。

  不能讓李伯驎碰到那些粉末!那些留在肌膚上洗不掉的紅粉,只會揭開她的偽裝。於是,柳子容伸手拉過了他的手臂,在他的掌心寫下:

  “毒藥”。

  “毒藥!”李伯驎怒吼一聲,反扯住那纖細的掌,臉孔緊逼在柳子容的上方。“你隨身攜帶毒藥,用意為何?說!”

  柳子容一咬牙,發現自己只能放手一博。贏了,就是全身而退;輸了……就是賠上她的身與心。

  她抽回手,危顫顫地拉住他的手走到桌幾前,曲膝坐下後,她蘸著水酒寫下:

  “毒藥,為了不讓我被男子侵害。母親說我的容顏易使人有混淆之感,必要時以死保住清白”。

  寫完,柳子容幽幽地吐了口氣,淒迷地對他一笑,有些感傷地起身走下平榻那片刺目的紅色粉末。當她彎下身,指尖尚未碰到任何一滴粉末時,一聲怒氣十足的大吼伴隨著一壼酒香灑了一地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