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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明亮畫舫讓處在夜色裡的藺常風,亦能清楚地將船上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。

  一名頭戴黑絲罩、前襟敞開、露出胸膛的清弱男子,正胡亂追逐著身邊穿著各色抹胸及薄紗衣衫的三、四名女子。

  藺常風的目光移至船身上象徵戚家的山茶花家徽,不免又坐直了身子。

  山茶花家徽是戚無雙接手戚家部分產業之後,才增添之物。此後,戚家出產的胭脂、花紅紙箋,甚至布匹,都貼上這印記,名門仕女莫不以身上有戚家山茶花家徽之物為傲。

  藺常風望著畫舫上,那個頭蒙黑絲罩,下巴娟秀、頸子修長無瑕,卻較之一般男子矮了半顆頭的男子。

  那就是戚無雙嗎?要不是露出了胸膛,言行舉止還真有些女態。

  “主子,快來啊……”

  一名頭上戴著玫瑰的姑娘,嬌嗔地用手巾打了下那個蒙黑絲罩的年輕男子。

  藺常風試圖從戚無雙隱約露出的下巴看出些許長相,卻因為對方捉著一個姑娘,開始朝對方上下其手而避開眼。

  八年改變了許多事,戚無雙不再是那個無邪的孩童,甚至可能比他這個藺哥哥還閱人無數哩。

  “船夫,請將船劃得遠些。”藺常風說道。

  小舟之上,安靜無聲。

  “包二?”藺常風扶著舟邊緩慢站起,走出兩人寬的船篷。

  船上哪來船夫影子,便連小廝包二都不見了蹤影。

  “包二!”

  包二正倒在船尾的一灘血泊裡。

  藺常風臉色慘白地走到包二身邊,小舟劇烈搖晃起來。

  包二身上流出的血泊隨之覆滿船底,染紅了藺常風足下白靴與金緞長袍下擺。

  他彎下身,強作鎮定地探向包二鼻尖,想知道他是否還有呼息——

  斷了氣。

  藺常風心頭一涼、鼻尖一酸。

  “你好好地去吧,我會幫你查出兇手的。”他伸手覆住包二的眼,希望包二能瞑目。

  豈料,包二的頸子因為被利刃切出一道大傷口,經過藺常風這麼一碰,圓圓一顆頭竟一歪,垂到胸前。

  藺常風倒抽一口氣,卻沒退開,只是臉色慘白地紅了眼眶。

  他並不懼怕死亡,只是包二與他共同生活已有半年,如今見他遭此橫禍,怎能不難過?

  這名船夫殺人手段之殘忍,實非常人,他一定要找出原因及兇手,替包二討回公道。

  藺常風眸裡閃過一道戾光,儒雅神態一斂,輪廓極深的臉孔頓時變得危險,恰似一頭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獸類。

  “哈哈哈……再捉不著,就罰你夜裡睡甲板上頭……”戚家畫舫上,鶯鶯燕燕的嬌笑聲,再度傳到藺常風這頭的小舟上。

  藺常風握緊拳頭,壓下胸口悲憤,他抬頭望向戚家大船,朗聲說道——

  “在下藺常風,小廝方才被船夫刺客所殺,煩請戚公子速派人通知官府報案。”

  稍後,藺常風被請上戚家畫舫,還沒來得及與戚無雙打照面,那些被小舟上屍體嚇得花容失色的女眷們,早早便擁著戚無雙躲得不見人影。

  他站在夜風裡,便被一名約莫四十多歲的管事禇娘請至船裡客房。

  禇娘替他備妥盥洗熱水及一襲新衣,請他稍候片刻。

  藺常風打理完畢,無心於客船裡的富貴氣象,只是劍眉深鎖地坐在禪椅上。

  窗外天光已漸漸明亮,但他的心情卻未隨之晴朗。

  為何有人要對包二痛下殺手?

  包二不過一名小廝,而他走遍天下,明為搜集各地散佚詩歌、文史之儒士,暗地卻是查訪各地民情及官吏政績的皇上密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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