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余宛宛 > 卿本怪人 | 上頁 下頁
二十六


  褚管事謝過徐錦,讓他在屋外候著,便領著這對男女進了賬房。

  穀長風看著賬房內的擺設,內心不由得一陣激動,幸而這裡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,更幸好褚管事還在,否則穀家應該早就兵敗如山倒了。

  “二位,請坐。”褚管事指著長榻說道。

  “坐好,別亂動。”穀長風看著她說道。

  “那我可以去那邊坐嗎?那裡看得到花。”司徒莫明指指窗邊的長榻。

  “去吧。”褚管事見小娘子一派天真爛漫,也就笑著點點頭。

  “我收過你差人寄來的書信,穀家村裡的大家都還好吧?”褚管事看著眼前這個面貌雖不討喜,神態卻頗沉穩的男子。

  “一切都好。”穀長風面不改色地說道。

  谷家村是他爺爺的出生地,離這裡有一個多月路程,兩地之人平時就靠書信往來,且莊內人口眾多,他並不認為會有人戳破他的謊言。

  “我是很想留你下來做做看。但實不相瞞,你來得不是時候,賬房此時不需要人。”褚管事歎了口氣。

  “我是想多學些管賬本事,一開始沒錢不打緊,有地方住便行。”看到谷家成了這副德性,他非得留下來不可。

  “我家老爺早晚都是要發喪的,屆時谷家賬房還歸不歸我管,我自己都不知道。”

  “傳聞褚管事是大當家身邊一等一的人才,即便只能留在這裡十日,這十日見聞也必然是非凡,我只求學一日是一日。”穀長風又是一揖。

  褚管事一看這穀子婿態度誠懇,兼而二當家如今將府內一幫人全都換上了他那堆無用人馬,自己實在人手短缺,也不免動搖起來。

  “你可曾管過帳?”褚管事問。

  “替我們附近周莊的一戶人家管過帳,後來老爺過世,兒子管了帳,嫌我太清白,不讓他動手腳,便把我趕了出來。”

  褚管事苦笑了下。“這天下就只有我們當家的賬最是清楚。更難能可貴的是,該給下人的一毛都不會省,可惜了他英年早逝……”

  “可有生還可能?”

  “若真能生還,這都過了一個多月,也該有消息回來了。況且,就算他真能回來,也還有官司纏身。

  雖說我怎麼樣也不信當家會做不法之事,但情況實在是對他不利。”褚管事搖頭又歎了氣。

  穀長風是頭一回在他這個嚴肅管事臉上看到這麼多情緒,心裡也跟著難受了起來。和弟弟南風相較之下,為他悲傷的褚管事,更像是他真正的親人。

  “老天爺會眷顧好人的,我相信當家會平安回來的。”穀長風說。

  “是啊,我到廟裡上香時也是這麼說的。可惜當家個性嚴峻,和誰都不親。

  若是有個孩子,能讓谷家叔父培養著長大,或許穀家日後還有希望……”褚管事突然打住話,不知自己為何會跟這個穀子婿說這麼多,或許是因為這人一看便不多嘴吧。“總之,是我多話了,這原不該是你我該議論的事。你既有心要學,我便留你下來,能學幾日便是幾日。雖無銀兩可領,但吃住至少不成問題。”

  “多謝褚管事。”

  “我先讓徐錦領你媳婦到南邊角落安頓著,你先進來賬房替我結本帳讓我瞧瞧你懂多少……”

  谷長風隨著褚管事一同轉身後,便喚來司徒莫明說了些讓她先回屋內休息的話。

  司徒莫明一聽有房可住、有床可睡,當下就催著徐錦快走。加上聽見穀長風拿了幾個銅錢請徐錦妻子備些熱食和甜食送給她後,更是巴不得能插翅離開。

  穀長風笑著拍拍她的頭,又叮嚀了句不許調皮後,便讓她離開了。

  褚管事看著這個面貌實在不怎麼好看的谷子婿疼愛妻子的神態,想著他們當家當初若肯費心思在女人身上,今日穀家應該早就有後了……

  待得穀長風從賬房離開,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。事實上,他與褚管事一忙起來,根本忘了夜之將至。

  是他突覺屋內光線偏暗時,習慣性地命令褚管事“掌燈”,他這才驚醒過來。

  幸好,褚管事相信了他的理由一一以為妻子在一旁,所以才會說出那話。而他道歉之後,也趁機起身告退,說是想先回屋子看看妻子是否已安頓好。

  此時,穀長風緩步走在點了幾盞石燈,可還是顯得陰暗的庭園小徑間,因為四下無人,臉色自然沉鬱了起來。

  看帳過程中,他幾乎沒法子相信,他多年來打下的谷家酒樓根基,南風竟能在一個多月間毀去泰半。

  如今酒樓營收掉了一半不止,因為南風帶狐群狗黨前去白吃白喝,大聲喧嘩之行徑,讓谷家酒樓原本求清靜的老客人,全都卻步於門外。

  褚管事還說,原先酒樓裡幾名善招呼的博士和擅廚藝的廚娘,這些時日因為等不到當家回來而紛紛離開,亦是酒樓生意不佳緣故。

  穀長風抿緊雙唇,雖是萬分不想將兇手矛頭指向南風,可除了南風之外,能從他的死亡得利之人,還有誰呢?

  況且,這對他起了殺機之人還在他身上安了個殺人罪名,便是算准他即使能活著回到東都,也逃不了官司,終究穀家產業還是要撤手的。

  穀長風愈想眉頭愈緊,手執燭盞的身影也愈走愈快。他需要早點見到莫明,擁她入懷,聽她說些傻裡傻氣的話……

  “你離我遠一點……見鬼了就要把我推開——你就是嫌棄我……要找就去找正主兒,別拿我當替身泄火……”數十步的亭間傳來幾聲慌亂的咽語哭聲。穀長風停下腳步,吹熄燭盞,隱身在池塘後的假山。

  一陣慌亂腳步聲,從他不遠處經過。

  他探頭看著那個女人的背影,皺起眉,只覺得眼熟。他一般不怎麼注意女子,除非見過幾面。只是,那女人留下的香氣他聞著熟悉,那是百合香的味道,是沐香蘭才能擁有的高級香餅。

  那女子是沐香蘭身邊婢女,似乎名叫“羅芙”……

  “你是誰?!為什麼躲在那裡!”穀南風大叫。

  穀長風聽出是弟弟的聲音,他微低著頭,用他服藥之後,舌根不利、說話不快的啞聲說道:“小人是新來的賬房幫手谷子婿,正要回房。”

  “我管你是誰!鬼鬼祟祟在那裡做什麼?!給我抬頭!”谷南風舉高手中燈盞,聲音顫抖地命令道。

  穀長風抬起頭,目不轉睛地迎視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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