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余宛宛 > 將你一手掌握 | 上頁 下頁


  龍蘭祺停下,仰著頭仿若聆聽什麼擬的。一會,才回過頭,故作訝異地朝他左右望瞭望。“你沒帶個太監在旁邊,宣讀你的聖旨嗎?”

  他嘴角往下一撇,聽出了她的諷刺但為了弄清楚她的來意,他仍耐著性子咬著牙問道:“『請』先回答我的問題,可以嗎?”

  “哇哇哇,他用了『請』字哩。”她用力地以最兇狠的眼神瞪著他。其實,很想在這時候給他一個冷笑,氣一氣他。偏偏她這人做不來什麼笑裡藏刀的高難度動作。

  龔希一望著那一雙睜得圓滾滾的眼睛,卻無來由地有些想笑的衝動——她認真瞪人的樣子還滿可愛的。輕咳了聲,他開口道:“我是龔希一,沒錯。”

  “你是龔子謙的爸爸嗎?”她固執地追問著,習慣性地要弄清腦中的所有問題。他現在看起來還滿溫和的嘛——跟剛才的凶霸模樣比起來。

  “你為什麼如此想知道答案?”龔希一又板起了臉,深黑的眼瞳中有著陰霾。

  他不隨便回答問題,何況是一個他並不想回答的問題。

  神經病。龍蘭祺在心裡啼咕了聲,她是苯蛋才會用“溫和”兩個字來形容他。哪有人這麼冥頑不靈的,只是請他開個尊口說句“是”或“不是”罷了。

  看出她臉上的不以為然,他緩緩地開回說道:“這年頭意圖不軌的人太多了。”

  了不起——了不起!這人的罵人技巧真是高明啊,龍蘭祺走上前,在靠近他一步的地方,仰著頭看他,突然有些發怒於自己一百六十公分的身高只到他胸前。

  “古有名訓:朽木不可雕,土之牆不可汙。『您』真是給了我一個最佳例證。現在,你給我聽好——問你的名字,只是想確定一下你的身分,並想對你說聲謝謝,謝謝你平反一件冤獄,幫助了一個受冤屈的人。問你是不是龔子謙的父親,只是想告訴你,子謙現在正幫我們家小朋友收積木,請你稍等一下。我的話說完,再見。”

  她憤然地轉過身,正想讓自己的怒氣衝衝成為兩人之問最後的迴響時,急促前進的腳步卻硬是踩到了顆不大不小、但卻足以絆倒人的小石子。倏地,腳打滑了下,肩上的背包及手肘下的畫冊首先啪地一聲落地,接著是她重心不穩的身子……

  龔希一反射動作地跨步向前,在她跌跤之前,快步環住了她的腰,阻止了她的摔傷。無暇去猜想懷中身子的僵硬原因為何,因為他的眼睛無法移開她臉上豐富多變的表情——又是氣又是惱、又是羞又是尷尬的,垂下的睫毛輕動著不安,牙齒也仿若要阻止自己出口罵人似輕咬住唇瓣。

  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,不該用“可愛”兩個字來形容,但她的模樣卻十足地可愛。龔希一,他喝了自己一聲。她是個有孩子的有夫之婦。

  燙手地放開了她,將她推到一步遠的距離,沒費心為她撿起地上掉落的背包與畫冊,只是一言不發地轉身跨步離開。他一定是太久沒和女人接觸了,才會該死的對她的樣子動了心念。

  龍蘭祺潮紅著臉,氣自己幹麼跌那麼一跤,把剛才的怒不可遏都跌成了一場可笑的鬧劇。不過,人家畢竟扶了她一把,沒有在一旁冷笑一也算是個好人吧。

  “你等一下。”

  “又有什麼事?”他顯得不耐煩。

  她飛快地撿起地上的畫冊,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後,抽出了方才為龔子謙所畫的素描。她的直覺很靈——龔子謙一定是他的孩子。“這給你。”

  龔希一接過了那張紙,卻說不出任何話來——他知道畫中的人是子謙,卻又不願意肯定那就是子謙。

  畫紙中的男孩不是一個七、八歲的孩童,而是一抹優鬱的影子。他有多久不曾看過他了?他無法置信畫紙上這個泛著孤寂的男孩,竟是與自己生活了將近八年的孩子。子謙看來那麼可憐、那麼脆弱。

  心痛絞上了心頭,他對這個孩子做了什麼——除了蓄意的忽略外,還是忽略。

  一任目光逡視過子謙不快樂的輪廓,卻在望見畫紙中那栩栩的細緻眉眼時,硬下心腸拋斷心中那浮起的憐惜。孩子長得像沈韻竹——那個曾經是他兩年妻子的女人,那個專事掠奪的女人。

  他這一生,不曾失敗——除了他的婚姻。

  龍蘭祺靜靜地立在原地,雖不清楚龔希一心中想些什麼,但他手中愈握愈緊的拳,卻是一種掙扎的表徵。他,看出孩子臉上的悲哀了嗎?

  “子謙需要人關心他。”她輕聲地說。

  “誰要你多事!”龔希一低吼一聲,猛然抬起頭來悍氣地盯著她。“你沒有開口的資格!”

  龍蘭祺深吸一口氣,所有的好意在刹那間全轉化成怒意。無怪乎龔子謙會變成這樣一個自閉的孩子,有這樣一個莫名其妙又不可理喻的父親,他的童年休想正常了。

  她咬牙切齒地開口說道:“對,我是沒有開口的資格,我跟子謙非親非故的,的確是沒有資格開口,我只是一個外人。連一個外人都能看出他的孤獨,都比你來得關心他,你,有什麼資格說話?你不配做一個父親。虧得別人還把你當成伸張正義的代表,你根本是個表裡不一的……偽君子。”

  一連串氣憤的呐喊讓她的心口發顫,她不清楚上一次如此動怒是何時的事情了,只知道眼前一雙陰冷的眸子狠狠地瞪著她——一雙沒有任何歉意,只有怒氣的眼眸。

  “發表完你的高論了?”

  他寒著臉,吐出的字眼個個像冰塊一樣的凍人。沒有人敢在他面前這樣侮辱他,何況是一個看來完全沒有任何杜會經歷的女人。

  “說完了。”她昂著下巴,不想在他陰沉得嚇人的氣勢下示弱。即使他此時的模樣的確兇殘得讓人想拔腿離開。她想,他官司總是勝訴的一大原因——可能是因為任何人被他深邃而兇狠的眼一瞪,都很難吐出話來反駁。

  “很好。”他朝她靠近了一步。

  龍蘭祺直覺地後退了一步,防備地看著他。龔希一甚至沒有提高音量,但所散發出的戾氣卻使人不寒而慄。

  龔希一隻手高舉起手中的那張畫紙,在她面前晃動了兩秒,而在下一秒間、在她的驚呼聲中,將那張畫紙撕裂成飛舞於空中的白色碎片。

  “別人的家務事,不懂就少開口。”他將手中最後一張抹著炭筆的紙片不留情地擲到她臉上。

  感覺到紙片摩擦臉龐的失墜觸感,她呆若木雞地望著自己的作品成為地面上撕裂的一片片畫魂,所有情緒仿若在霎時間被掏剝一空——她犯到的是什麼樣的一個男人?!

  她只是很單純地想告訴他,子謙需要愛而已,為什麼會遭受到這樣的對待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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