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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六


  “他昏倒了?會不會死啊!要不要找大夫?”喜鵲緊張地轉著圈。

  “你再摸下去,就要和他成親了。”梅非凡笑著說。

  梅非凡遞過皮壺讓喜鵲喂他喝水,伸手替他把了下脈——脈象虛弱到微不可探,但她知道他只要經過一夜的調息,生命跡象便又會迅速恢復。

  她還記得他有回閉關修行十天不吃不喝,一出閉關山洞,便倒了下去。

  所有大夫都說他只一息尚存,只有她堅持不讓人給他灌湯藥,只找了間清房間,讓他睡了三天三夜。

  他是神官,擁有與一般人不同的特殊體質。

  “他不過是極度疲憊,休息幾日即可。”梅非凡說。

  “那也得喂他吃點東西啊,他瘦得不成人形。”喜鵲不覺地握著他的手,替他取暖。

  “你這麼著急,又對著他又碰又摸的,是想以身相許嗎?”梅非凡知道喜鵲向來憐弱,卻還是忍不住揶揄地說道。

  “公子!”喜鵲大叫一聲,急忙縮回手。

  獨孤蘭君皺了下眉,像是不滿意手裡的溫暖被帶走,竟眼也不抬地又把喜鵲的手拉回來貼在臉頰。

  喜鵲呆住,梅非凡則是大笑出聲到眼眶噙淚。

  以往她便是這樣替他暖手的,這男人沒忘記這樣的動作,但他們卻再也不是當年的他們了。

  “公子來替他暖好了,你們都是男人!”喜鵲紅著臉,忘了什麼主僕之分,一把拉過梅非凡的手塞到獨孤蘭君的手裡。

  方才去打點餐食,現在才進門的東方荷,一看到這一幕,立刻招呼喜鵲說道:“咱們先回房盥洗吧。”

  “東方,我一直忘了多謝你的大力相助。”梅非凡說。

  “夏侯昌明日便會派馬車來,等著你親自去道謝。”東方荷笑容帶著幾分恍惚地說道。

  自從到東羅羅國與梅非凡會合後,她已超過一個半月不曾見到他了。只是,光是想到要見他這事,心頭就針般刺痛著。

  “想”,是無庸置疑的。可一“見”了,就不免想起這段時日裡,他冷涼的身子又親近了誰。

  “難為你了。”梅非凡緊握了下東方荷的手,不知道自己能如何報答她。

  稍早,她倆單獨在林間一席談話之後,她已從東方荷那裡知情了一切——

  “不怪你,是我自願的。”東方荷扯動了下嘴唇,低頭挽起喜鵲的手,默然地走出房外。

  “東方姊姊,你有什麼傷心事嗎?是不是那個叫夏侯昌的人又欺負你了?”東方荷才關上門,這一路總跟著她的喜鵲便巴住她手臂,一臉著急地問。

  “他欺負我的話,你打算怎麼辦?”東方荷好笑地看著其實膽小的喜鵲。

  “我拼著被嚇死的危險,也要替你出氣,找他理論去……”

  梅非凡聽著東方荷和喜鵲的聲音逐漸遠去,她低頭看著躺在榻上的獨孤蘭君,心痛到她甚至必須壓住胸口,免得痛呼出聲。

  痛,是為了他這一身的憔悴,是為了天下如今的苦痛、是為了再也回不去的一切、也為了軒轅嘯。

  她做錯了什麼,事情為何會走到今日的局面?她知道有些事不該自責,畢竟現任鳳皇羅豔弑君篡位的野心,不該算在她頭上。但——她就是不免會想,若她觀察力再敏銳一些的話……

  梅非凡就這麼癡癡地望著獨孤蘭君,看著他的面色隨著時間的過去而愈來愈有血色。他到底是幾天幾夜沒睡,才能把他自己折磨成這副連鬼都不如的樣子?

  “獨孤蘭君。”她喚著他的新名字。

  蘭是他最愛的花,孤獨則是他給他自已的宿命啊。她還惦著他,所以取名他曾誇讚過她的“非凡”二字,但他卻是決心不來找她了。

  “不!”獨孤蘭君驀地抓緊她的手,突然睜開眼。

  “怎麼了?作了惡夢嗎?”梅非凡取過熱茶遞到他手裡。

  他啜了一口熱茶,便不再多飲,只是倚著床壁,一瞬不瞬地看著她。

  “為什麼這樣對你自己?”她擰眉問道。

  “為了贖罪。”他面無表情地說。

  “贖什麼罪?”她不自覺地握緊拳頭。

  “我不該為了要和你相守而撒了謊,我該為這些年來死去的人命負責。”他眼也不眨,只是掀動著雙唇說道。

  梅非凡不能置信地搖著頭,驀打了個冷顫。

  “你……說了什麼謊?”她用力抱緊雙臂,啞聲說道。

  “你十二歲那年,原本該和北荻國二王爺的兩個兒子其中之一訂親。但我嫉妒,不想你屬於別的男人,所以編派了那對兄弟會讓北荻國亡國的預言。”他的眼目不轉睛地看著她。

  “不……你不會……”梅非凡臉色慘白地後退了一步,昏眩到甚至必須用手扶住一旁牆壁。

  “我會。”他說。

  “但你從不曾說謊啊……一定是你的預言錯誤了,對嗎?”她不敢相信那個改變了所有人命運的預言,居然是假的。軒轅嘯何其無辜,被滅家的北荻二王爺一門又何其無辜啊!

  “我確實是不曾說謊,唯一一個謊言就是那個。那時,北荻三王爺和我說著你的親事,我突然間便惱了,恨透了那些能有你陪伴在身邊的人。”獨孤蘭君扯動了下唇角,明明該是冷笑的神態,卻因為他的臉龐太過清臒而只顯得猙獰。

  梅非凡看著他漠然神色,心在瞬間被人捏碎,她蜷著身子,揪著胸口,痛得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。

  “在說了那個謊之後,我在腦裡看到許多兵災景象,我明白世道因為我的謊而轉動改變了。但,我貪戀著神官之位,貪戀著能和你相守的日子,所以什麼也沒去改變。”獨孤蘭君繼續淡淡地說道,好似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。

  “為什麼直到現在才告訴我?”她滿臉痛苦地看向他。

  獨孤蘭君閉上眼,整個人石雕似地一動不動,除了他的唇之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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