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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


  就著閃電閃起的瞬間光亮,杜亞芙望見四周仿若張牙舞爪地想將她吞噬的閡黑樹林,她閉上了眼,驅動著已無力的足踝拼命往前跑去,破碎的哭喊聲從她的口中斷續地傳出:“濤帆,你在哪裡?”

  “轟!”雷聲巨大地響起。她整個人蹲下身子縮成一團,捂住耳朵害怕地尖叫出聲,虛弱的身體再也無法移動半寸。空中又乍閃起的閃電,只是讓周遭樹木的枝椏顯得更加的殺氣騰騰與鬼魅恐怖。

  “亞芙!”更清楚的呼喚來自于前方。

  她依然捂著耳朵,雙眼卻急切地搜尋著他的身影。

  濤帆在那裡,在一道閃電亮起之時,她望見了站在另一邊山崖的他。

  “救我!”她恐懼而急切地對他伸出手。

  “我馬上過去,你不要亂動傷了自己。”

  他看起來好看急,她知道他是關心自己的。杜亞芙壓住自己的胸口,慢慢地屈起身子,等待著他的到來。

  “她不是杜家親生的女兒,她只是一個自甘墮落的女孩生下來的種!”宋梅出現在商濤帆身旁,昂起下巴帶著不屑的眼光看著對岸的她。

  閃電與雷啪作般的轟爆杜亞芙的世界,她縮回了身子,不置信地望著彼岸。

  “她的出身那麼差?”商濤帆緩緩的說著話,關心的臉龐轉為一臉的輕視。“我當初娶她就是因為她的身世好,否則像她那種悶葫蘆的個性,誰會愛她?”

  “不會的!”杜亞芙拼命地搖頭,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那麼絕情的話。他一定是和自己開玩笑的,一定是的。“我好怕,你快過來接我,好嗎?”她絕望地匍匐前進了數步。

  他冷笑了數聲,朝身旁勾了勾手。“麗心,過來。”

  杜亞芙趴在地上,望著對岸三人高傲並肩地睨著狼狽不堪的她。

  “濤帆,不要這樣對我,我是愛你的啊!”

  “你不配愛他!”宋梅瘦削的下頜橫出一道殘酷的笑痕。“就像你也不配當依依的母親一樣,因為你出身卑微!”

  “只有我才配得上帆。”連麗心依舊一襲紅衣親熱地抱著商濤帆。

  “把那個孩子也解決了吧!”商濤帆面無表情地指使著身後突然出現的黑衣人。

  風吹掉黑衣人罩住頭的衣帽,露出骷髏的臉龐——沒有皮的骨骼正詭異地笑著,手上的長鐮刀高舉而起,向著懸掛在左側樹上的依依揮去。

  “不!”

  “亞芙,醒醒。”他的聲音帶著焦急地在她耳旁響起。“別哭,你只是作了噩夢。”

  原來是一場夢!

  杜亞芙自床上彈跳起身,臉上佈滿淚痕。

  她捂住臉孔,竟是止不住一再奪眶而出的淚水,也止不住全身的顫抖。

  商濤帆不舍地摟住她的肩,想安慰她。

  她直覺地向後縮起了身子,不敢張開眼。明知是夢,卻怕見到與夢中人一樣的面孔。回想起夢中的恐懼、卑微,及依依被倒懸砍殺的情形,她抖栗著身子,寒意沁骨般的直深入最深處。

  “沒事了。”沒理會她的排拒,商濤帆硬扯下了她的手,心疼地望著她咬著唇。緊閉著眼的失神模樣。

  “張開眼就沒事了。”

  她只是一個勁地搖頭,拼命而使勁地搖,搖到她昏眩得無法思考。搖到她筋疲力盡地忘了流淚。

  他捧住了她的臉,恨不得能替她承受這些來自心裡深處的痛苦。阻止了她近乎自虐的行為,同時以著極輕極柔的語調對她呼喚:

  “沒事的。一切都只是夢,我就在你身邊,沒有什麼可怕的。睜開眼睛,亞芙。”她的精神顯然還是不太穩定,也許是因為壓抑太久了,更可能是因為他前些日子總和她起巨大爭執的原因。她那麼纖弱,又那麼沉默,所有的痛苦都往心底放,積累久了,精神自然是無法負荷這些痛苦。

  所以,前一陣的失控尖叫,今天的噩夢,都是她潛意識發洩的管道吧!他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痕。

  她眨了眨睫毛,自微張的眼眸中望見晨光已透過窗簾。

  有陽光了。方才的一切都是假的。都是假的——她在心頭對著自己一次、一次自我催眠似的反復說服。她現在在自己的房間,不是在淒冷的森林中;商濤帆也沒有用那種鄙視嫌棄的眼光看她,他正體貼地坐在自己身旁,如同過去幾天一樣。

  她知道一切都不過是場噩夢,只是——現實的噩夢依舊是驚擾了她。

  不想於閉眼間再度掉入方才的陰暗地獄記憶中,於是她緩緩、緩緩地張開了眼,幾乎是貪婪地攫取住入眼的事事物物——還有他。

  感謝天,他此時的臉上只有慌亂與明明白白的關心與疼惜。杜亞笑深深注視著他,伸出手去撫摸他每一寸焦灼的臉龐,藉著碰觸來證驗現在的他是真實的,那個冷血無情的商濤帆,只是她夢中的虛驚一場。

  商濤帆看著她的眼眸由不安的渾濁到逐漸安定的清白,才敢吐出胸臆間那口驚懼的氣息。“你嚇壞我了。”

  她沒有說話,只是睜著漾著幾許淚光的眸子,癡癡地盯著他。還好,有商濤帆陪在身旁,否則這場噩夢足夠讓她的精神崩潰。她所有的恐懼,在夢中是那麼的栩栩如生,那些黑沉與陰森場景與鬼魅一般的人,是她心中隱藏的魔鬼。

  “拉開窗簾,好嗎?”她吸了口氣,氣息不穩地要求道。

  她需要陽光、需要攝取一些溫暖。

  他細心地扶著她靠著床頭而坐,才走到落地窗旁,刷地一聲拉開了窗簾。讓早晨已有著亮度的陽光,稀疏地點點灑入房間。

  商濤帆兀自倒了杯水,走到床邊遞至她唇邊。“喝口水。”

  她扶住他的手,一口一口地讓冰涼的水滑入乾澀的喉中,雙眼仍注視著窗外射入的陽光。直至水杯被取走,她才稍微回過神。

  “我再也不讓你一個人睡,”看著她眉眼中逐漸褪去的惶惑,商濤帆坐到她的身旁拉好被子攏蓋著彼此、口氣堅定地說。

  若非前些日子他堅持與她同床共眠,那麼剛剛……

  他憐惜地又環緊置於她腰際的手。如果昨晚沒睡在她身旁,那麼以她受驚嚇的程度,不知道會被噩夢折磨到什麼境地。

  婚後,應她的要求而分房睡,他甚少與她同床共枕,兩人間的感情也在分隔而眠之間,無形地加諸了一道距離。他一直以為她是因為不習慣身旁有人,才要求分房而睡。

  但這些天來,她的睡眠狀態一如孩童般的沉靜,沒有所謂的不適應。這點,不免讓他有些納悶。

  念及此,他直起身子注視著她。“你常常會作惡夢嗎?”

  她抖動了下身子,睜著淚水洗過的眸望著他,內心掙扎在訴與不訴之間。

  “你常常作惡夢。”沒待她開口,他已從她欲言又止的表情讀出真相。“多久了?”

  “小時候就作惡夢,所以就一直怕一個人睡。”

  他震驚地扳過她的肩,難怪她總是蒼白,經常的噩夢怎能讓她的臉色紅潤呢?他帶著忿怒的不解:“那你還要求分房睡?”

  “我——只是想讓你有更多的自由。”她瑟縮了下身子,因為他的出口咒駡。

  “又是你那個母親教你的!”他真是火了。“如果我一直不問,你就一直不說嗎?我們就這樣一輩子誤會彼此不在乎彼此嗎?我就是該死的太在乎你了,所以你每次的冰冷沉默,我都會受到傷害,你知道嗎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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