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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四


  沒有開燈的書房一片幽暗,一個高大身影靜默坐在牛皮椅中,閉眼仰靠著椅背沉思。

  牆上的鐘指著將近深夜十二點,剛回到家的他雖然疲憊,卻難以平息腦中依舊紛亂的思緒。

  是的,人是我殺的!

  幾天來,他耳邊始終回蕩著這個堅定卻令人心痛的聲音,久久揮之不去。

  生平第一次,他親身體會到無能為力的滋味。

  審判甚至還沒有終結,他卻覺得自己已經輸了,輸給一個才十九歲的女孩,輸給她不顧一切替人頂罪的決心。

  他以為自己說服了她,以為聰明如她該會為自己做出最正確的決定,不再為她父親背負這個黑鍋,但顯然,她完全沒把他的苦口婆心聽進去。

  打從第一次開庭結束後,他們的關係就陷入了冰點。

  她封閉起自己,拒絕任何人的接近,尤其是他,只要有他在的地方,她絕不靠近一步。而潛意識裡也想逃避這個重大挫敗的他,比以往更早出晚歸,避免與她碰面。

  開庭結束當天,面對咄咄逼人、非要一個滿意交代的方雲枝,他毫不猶豫地將面額驚人的支票退還給她,對他來說,這個案子他已經徹底失敗了!

  錢對他來說微不足道,他只惋惜一個年輕女孩的人生,就此葬送在一個自私懦弱的男人手上。

  說起梁先仁,為了找出他,他早已經請了征信社幫忙,除了調查他的就醫紀錄外,也一併找尋他的行蹤。

  如果能從梁先仁那方面下手,勸他出來自首,或許就能扭轉眼前的局面,只可惜,梁先仁自從事發後就行蹤成謎,就連神通廣大的征信社也毫無所獲。

  黑暗中,突然傳來悠長沉重的歎息,那是連易慎人都沒聽過的苦悶。

  苦悶?

  當律師這麼多年來,就算被人視為不可能有勝算的案子都沒能難倒他,但如今區區一個梁尋音,卻讓他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中。

  不——他心裡清楚,她早已不再只是代表一個案子、一張契約,而是成了他卸不下的責任,心底揮不去的痛。

  其實,他對她的感覺早已……易慎人,停!理智及時打住走樣的思緒,不讓這個念頭有機會醞釀成形,就怕事實連他自己也難以承受。

  至於現在,連他也束手無策,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,更遑論勸她回心轉意了。

  在與書房只有一條走廊之隔的房間裡,也有一個同樣清醒的人兒,正靜靜躺在黑暗中冥想出神。

  梁尋音躺在床上,毫無睡意的眸子盯著黑暗中透著微微瑩白月光的天花板,不由自主地傾聽對面書房的動靜。

  她聽到近來非得到深夜才進門的他進了書房,就一直沒有出來過,她想,或許這是他特意留給她的談話時機。

  想起那天開庭結東後,走下被告席,當她抬頭觸及他心痛的眼神,心像是被狠狠擰碎了。

  她知道他很生氣,氣她的懦弱、怨她辜負了他的好意,害他在這場官司上打輸了,她知道這對一個律師而言,是多麼沉重的打擊與挫敗。

  但沒有人知道,這個包袱她背得有多辛苦,她只想成全自己報恩的決心,這是她的宿命,打從她來到梁家那一天起,就已經註定好了,永遠也逃不開。

  從那天開始,他們之間的關係又回到原點,就像兩條從未有過交集的平行線,是那樣疏離而陌生。

  同住一個屋簷下,但他們卻盡可能的回避彼此,她甚至不敢接觸他的眼,就怕看到他對自己的埋怨與不諒解。

  或許他們該保持距離,早該如此!

  她聽到他的腳步聲響起,看樣子該是從書房出來,準備回到房間去。

  一個衝動,她想也不想的打開門叫住他。

  「易先生,等一等!」

  聞言,前頭高大魁梧的身影停下腳步,頭也不回地吐出一句。「什麼事?」

  「對……對不起,我什麼時候能夠離開?」

  她知道他一定對她失望透頂,恨不得她從此在眼前消失,她有自知之明。

  高大身影站立好半晌後,終於緩緩轉過身來——

  「怎麼?想逃走了?」

  這是出庭後一個多月,他第一次開口跟她說話。

  他的眼神一如往常般疏遠淡漠,只是唇邊卻多了一抹嘲諷的笑。

 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的唇拉開一個彎曲好看的弧度,只是上頭掛著的卻是令人心痛的諷笑。

  怔了怔,一股熱意迅速湧上她的眼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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