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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


  他以為自己不會記得她的樣貌——那個將會替他生下子嗣,卻不會干擾他的生活、成為累贅的妻子。

  但他竟莫名想起慧黠俏皮,看似單純傻氣,卻出乎意料聰明機靈的孫蘭娘。

  連他自己都沒察覺,臉上那不由自主軟化的線條。

  雖然他討厭女人,但他是正常男人也有需要,長年在外,他閱歷過形形色色的女人,但洞房那夜,卻是他有生以來最美好、最滿足的一次。

  直到現在,他還清楚記得她滑膩綿軟如凝脂的雪嫩肌膚、歡愉時的婉轉嬌吟,以及渾身淡淡清香甜仿佛會勾人心魄的味道……

  「少爺、少爺!」

  連聲低喚,終於將沐裔嵐從那夜的美好繾綣中拉回神。

  「什麼事?」他繃著臉,冷冰冰的語氣幾乎凍死人。

  張福結實的打了個冷顫,結結巴巴指著門外。「康、康爺找您。」

  寒光一掃,他同樣沒給門外的來客好臉色看。

  「有事嗎?」

  他最討厭在想事情時被人干擾,但絕不是因為想到孫蘭娘被打斷而不悅,而是這犯了他的大忌——沐裔嵐斬釘截鐵地這樣告訴自己。

  「咱們去『賽春樓』喝一杯!」

  像是沒察覺他硬梆梆的臭臉,康仲謁一派熱絡地搭著沐裔嵐肩頭。

  「不要!」

  「別這樣嘛,你的大喜之日我沒來得及赴會,今晚就讓我好好補敬你幾杯。」他嘻皮笑臉的朝他擠眉弄眼。

  用力瞪著他,沐裔嵐跟康仲謁相識多年,豈會不瞭解這傢伙肯定是為了自己沒邀請他而故意報復。

  「你府中沒酒?還是非得有女人的脂粉味才喝得下去?」他沒好氣地橫他一眼。

  康仲謁放聲大笑,對他的挖苦絲毫不以為意。

  「你這人就是太不解風情了,難怪才剛成親就丟下新婚妻子到溫州來,我開始同情你那所托非人的小妻子了。」

  瞪著面前大放厥辭的俊臉,沐裔嵐的臉色像是被人踩了一腳似地難看起來。

  他的妻子所托非人?依他看,他才是誤交損友!

  康仲謁這傢伙、俊美相貌跟顯赫家世簡直無一可挑剔,偏偏生性浪蕩、胸無大志,只愛吟詩品酒跟在女人堆裡打滾。

  說他是個不學無術的敗家子倒也不儘然,因為這看似輕佻沒一刻正經的傢伙,可是學富五車、滿肚子學問的狀元郎。

  幾年前他進京初試啼聲,一舉考上狀元,皇上還親自面見策封,對他的翩翩風度與文采激賞不已,再加上他是縣令之子,更是讓龍顏大悅,打算將他留在身邊。

  偏偏只愛詩書與女人的康仲謁,對當官壓根沒興趣,冒著觸犯龍顏的殺頭之罪,斷然拒絕皇上策封,瀟灑回到溫州繼續過著吟詩作對、醉臥美人堆的逍遙日子。

  至於皇上後來是如何饒過他,又對他策封了什麼職位則無人知曉,康仲謁也不曾透露,但就是因為這一點,讓人見識到他的深藏不露與真性情。

  向來精打細算的他,跟終日風花雪月的康仲謁意外相識,進而成為莫逆之交,至今仍讓沐裔嵐覺得不可思議。

  但不知怎麼搞的,這個跟他個性截然不同的傢伙,卻跟他極為投契,每當自己到溫州來視察生意時,總是暫住他的府中。

  「她好得很,撿到現成的少夫人寶座,錦衣玉食享用不盡,沒你想得那麼可憐。」提到孫蘭娘,他故意冷冷回應。

  「看來你是真的不懂女人!」康仲謁勾起一抹饒富興味的狎笑。

  「什麼意思?」沐裔嵐陰惻惻地抬眼瞪著他瞧。

  「女人微妙得很,有時候給她金山銀山她不見得開心,但只要你哄她兩句,把她當寶貝疼寵,她就樂得飛上了天,你說她們奇不奇妙?」

  「我沒時間、也沒心思哄女人,我只要她替我傳宗接代,便能保她一輩子的榮華富貴,誰也不欠誰。」

  「嘖嘖!」康仲謁一臉惋惜的搖頭。「我就說,你的心肯定是石頭做的,可憐了那位沒識穿你詭計的姑娘。聽張福說,她不但飽讀詩書,還是個絕世的美人!」

  寒著臉,沐裔嵐陰厲目光掃了一旁嚇得臉色發白的張福,又轉回到瀟灑倚在門邊的康仲謁身上。

  他臉上那興味濃厚的表情,竟讓沐裔嵐心裡很不是滋味,好像黃鼠狼正垂涎著自己手裡的寶貝似的。

  一雙唇抿得比蚌殼還緊,顯示他正極力壓抑著情緒。

  「她叫什麼名字?」康仲謁繼續興致勃勃地問道。

  瞪著這可惡男人許久,沐裔嵐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吐出聲音:「孫蘭娘。」

  「孫蘭娘、孫蘭娘,好個蕙質蘭心的名字。」康仲謁一臉興味的在口中反覆念著,一臉著迷的表情。

  雖然沐裔嵐一點也不把孫蘭娘放在心上,但另一個男人這樣興致勃勃的研究她,竟讓他心裡有說不出的——不舒坦。

  他沐裔嵐一向不願把自己獨有的東西跟人分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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