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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


  他從浴室裡走出來,手裡拿著熱毛巾,溫柔地放在她的額頭上。“思蘋,你要不要去看醫生?”

  “不用!我吃了止痛藥,已經好多了,只是耳邊還會不時的抽痛,不過已經沒有剛剛那麼難受了。”最難過的時候,已經捱過去了。

  沈立岩側身坐上床沿,兩手伸到她耳邊,低沿著:“來,我學過一點按摩,或許可以治療頭痛,讓我試試看,不要說話,把眼睛閉起來……”他低沉緩慢地說著,手指撫捏的力道恰到好處。

  思蘋迷蒙地看著他又黑又亮的眼睛,瞳仁深處有如揉造了金黃色的細沙,是一片絢爛的沙漠,看一眼就感到極致的乾渴。

  他們親近的靠在一起,思蘋聞到他身上的男性氣味,他致命的溫柔包圍,不禁饑渴地想要得到他一點點施捨,就象身陷在沙漠裡,看到了海市蜃樓,讓心潮起伏的她眼簾變得沉重起來……

  須臾,一聲心疼的歎息,他的動作停了下來、思蘋回過神來,張開眼睛,出其不意地發現沈立岩正看著自己,她急忙移開視線,躲避他溫柔的眼神。

  他看見思蘋蒼白的臉掠過一抹淡淡粉紅,帶著少女似的靦腆和不安,一如她多年前的模樣,一點都沒有改變。

  “思蘋,不要躲我!我不會勉強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,你的神經太緊繃了,你的生活有太多的壓力,這就是讓你頭痛的原因。這一趟考察,你的任務已經圓滿達成了,現在你什麼都不要想,讓我多陪在你的身邊,一直到你開口要我離開——我就離開。”

  他的語凋低沉輕柔,眼神充滿了深情的關切。

  思蘋緩緩地轉過頭看著他,手指悄悄勾住他的衣袖,不再逃避。“我不要你離開。”

  他沉默地看著她。

  “和我說說話,好嗎?這樣就好了——”她清澈的眼睛帶著懇求。

  沈立岩凋整了下坐姿,兩人有著共同的默契,思蘋將自己的身體往裡面靠,留出一個空間讓沈立岩臥躺在她的身邊。

  “這張床真的很大。”看她瘦弱的身軀佔據著床沿的角落,他忍不住玩笑地說。

  就這樣,他們找到了彼此都舒適的姿勢,開始有一句、沒一句的說起話來。

  他看著床前的大鏡子,裡面反射出和衣坐臥在床上的男女,輕輕地說:“思蘋,這幾年,我時常在回憶我們相遇的那段時光,每一幕情景都深刻地印在腦海裡。所有的人事記憶都會消失,只有你……只有關於你的記憶,我從來就沒有忘記。”

  “我也一樣,這樣的際遇,或許一生只會發生一次,時間走過了,什麼都不會留下來,只有回憶。”思蘋說完,不禁想起了薇薇,那是沈立岩留給她最珍貴的禮物,歲月走過,人事變遷,只有薇薇會永遠地陪伴她。

  “我一直在想,如果……我把你留下來、如果,那一天我及時攔住你,我們的人生都要改寫了。”他沉浸在回憶中。

  她輕笑一聲。“如果,人生有太多如果了。那又如何呢?我們都沒有辦法改寫自己的命運,這一次又再相遇,還是註定要走同樣的路,老天爺不過又作弄了我——次,七年了,我一直很努力的想要忘記你,我幾乎就要把你忘了——”她的鼻子一陣酸楚。身體忍不住地埋進他的肩膀。

  他極力忍住想要吻住她的衝動,反復思量著她說的話,他們又再相遇,卻還是註定要走同樣的路……

  她是江氏企業未來的媳婦,他的事業重心在國外,不可能為了她留在臺灣,不論他怎麼盤算,都註定要輸給命運的安排。他但願能夠反駁她,這樣他就可以拋開所有顧忌,帶她遠走高飛。

  他把感情的煎熬隱藏起來,化成溫柔的撫摸,撫摸著她纏綿柔順的長髮。

  許久,他才開口:“思蘋,告訴我有關你的事,我想要知道全部的你。”

  她悠悠的開口:“你為什麼想要知道?”

  他沉思了一會兒,緩緩說道:“就像迷戀一幅畫一樣,我會迫切的想知道創造這幅畫的人是誰、他想要表達的是什麼?除了熟悉畫上的每一個色彩、每一筆線條以外,每一幅畫的背後,都有不為人知的故事。”

  “我的故事最簡單不過了!”

  “那麼我答應你,用我的故事和你的來交換。”

  “你的故事我只要問董事長就知道了,他一定钜細靡遺全都知道。像你們這種大人物,一舉一動都是眾人關注的焦點。而我——我的故事微不足道。”想到他們天差地別的身世背景,不由得讓她輕歎一聲。

  這種話他時常聽到,神情顯得無所謂,沉穩地說:“很多事情看你用哪一個角度來想,都會有不同的看法。我想知道你的一切,這比江氏企業的營運還要令我關切、好奇。”

  思蘋玩味著他說的話,沉吟了一會兒,知道沈立岩正耐心地等待她敞開心扉,說出自己的故事。

  不久,她緩緩地說:“從我有記憶以來,就是在孤兒院裡生活。直到六歲的時候,有一對年輕的夫婦收養我,那時候,我好高興,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家。可是——才沒幾年,他們經營的事業倒閉,我的養父母離婚了。離婚後,他們各分東西,我成了他們的燙手山芋;最後,就把我推給他們的親戚扶養。沒多久,他們失去養父母金錢的資助,每個人都在推卸扶養我的責任,我又回到了孤兒院。從那時候開始,我不願再讓人收養,我厭倦了再次被人拋棄。所以——我不斷地在寄宿家庭裡遊走,有誰收留我,我就依附在誰那裡,一直到我能夠獨立為止。什麼家庭和親人的依賴,對我來說都太渺茫了,我再也不抱任何希望,只有靠自己才覺得踏實。”

  她沉默了一會兒後,又說:“可是……我的力量還是有限,如果只靠我自己,我一定沒有辦法走過這幾年。小雯和董事長,他們幫助我很多,我這一生中,唯一只欠江家的人情。”

  “所以你才會這樣盡全力的為江家付出?”

  思蘋毫不思索地點頭。“嗯,董事長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,給我一份待遇優渥的工作。小雯徹底地改變了我的人生,是我唯一的好朋友,她還是薇薇的乾媽呢!還有——如果沒有她執意要我陪她去拉斯維加斯度假,我也不會遇見你。”說完,她淺淺的一笑。

  沈立岩攬住她瘦弱的肩膀,恨不得將她揉在自己寬闊安全的懷抱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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