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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


  “爹爹!您一定要好起來,一定會好起來的……”榮榮哭啞了嗓,淚如泉湧。

  “乖女兒,爹爹這就要去找你娘了,她一個人孤零零的,要我去作伴呢!”于秀才張著大眼,好像榮榮的娘就在眼前。

  “爹爹!那我呢?我也是孤零零的,您就忍心把我放下……爹爹……”

  “我……我……聽說,子明人還在牢裡,榮榮……想辦法……救子明,咱們欠他太多了,你……”

  于秀才抬起骨瘦如柴的手指著滿牆的畫,原來榮榮拿到香滿樓的字畫,幾乎全是李子明買走的,如果不是老陳貪圖方便,將于秀才抬到了最近前院的房間,也就是李子明的書房,于秀才和榮榮都不得而知。

  “是,爹……我知道……”榮榮嗚咽地道。

  “于先生,我們已經托了衙裡的書記,在牢裡頭多擔待照應少爺,他一定不會有事的,您好好地養病才是。”老陳為了讓于秀才放心,安慰了幾句。

  “來!來!來!藥煎好了,榮榮!趕緊讓先生喝了。”子音費了好大的力氣,才把藥湯火速地送來。

  “好!”榮榮端過了熱呼呼的藥,吹了幾口氣。

  “爹爹,您好好地養病,一定會好起來的,來,把藥喝了。”

  “于姑娘,先借個地方說話。”待于秀才開始喝藥,大夫示意要榮榮到房門外,榮榮將藥碗端給了子音,自己隨著楊大夫走出了門外。

  “于姑娘,于秀才的身子本來就虛,又……唉!你要有心理準備,他就算命保住,也只剩半條了,如果不好好地按時喝藥、保養身子,恐怕就沒有多少日子……”大夫低聲地對榮榮說。

  “是!大夫,我一定會好好地侍奉爹爹,照顧他的身子……”榮榮語帶哽咽地說。

  大夫開好了藥單,大夥兒送走了大夫,榮榮看著滿屋子的畫,全是她在香滿樓賣的畫,她的心裡澄然明白,她這輩子註定要虧欠子明,她還不完的、還不完的……

  于秀才被人打成重傷的消息,傳遍了整個香山縣,衙門差爺抓了幾個疑犯,最後都因為沒有足夠的證據,而又釋放,就這樣抓抓放放了幾天後,竟也不了了之的結案了。

  誰都知道哪幾個人打的,就是常為馬大少爺跑腿的混混,他們平時就是仗勢欺人、無惡不作的市井流氓,當然無人敢到衙門去作證。

  “綠水本無憂,因風皺面;奇山原不老,為雪白頭。”

  這是榮榮在好幾年前,爹爹教她寫的,她好喜歡這個詩句,寫了一遍又一遍的,最後還滿心歡喜地將它貼在書案的牆頭,紙張都泛黃了,當時她活蹦的筆觸,還鮮活飄逸地跳躍在她的眼前,只是,一樣的詩意,此時卻已經是兩樣的心情。

  綠水、青山,都會皺面白頭,而人呢?再美的花也會凋謝,再絕麗的紅顏也會老,人是鬥不過老天爺的。爹爹一生傲骨,安守本分不逾矩,庸庸碌碌了半輩子,有多少人記得他?

  她原本是一彎的綠水,註定就是要這樣孤獨的一個人隨勢飄流……可如今她要等待兆羽歸來。

  原本她的命早在幾天前,就該魂飛魄散在南山的幽谷,是兆羽……是他三番兩次地把自己從鬼門關前拉回來。

  但她一直到現在還是個孤魂野鬼,如果他失了信約,不回香山縣來延續他們的誓盟,那她就再也回不了人形,要拖著這個皮囊遊遊蕩蕩到閻羅地府、冥道黃泉。

  榮榮捂著嘴,抽抽噎噎,看著陳大嬸和子音為她備好了一桌飯菜,只是她一口都咽不下去,手上的筷子,此時卻像千斤重一樣,竟是伸不到眼前的飯菜上。

  “傻孩子,你娘要是看見你這模樣,在九泉也會不安啊!你才過十七,大嬸像你這年紀,都生老二了,你還有好大半的人生要走,你爹爹還需要人時時照看,你得打起精神,將身體養好。”

  “是的。大嬸,謝謝您和子音,爹爹他……”榮榮說著說著又流淚了。

  “別說謝了,你娘和我比姐妹還要親,照顧你是應該的。唉!榮榮,看你生得這副好樣,絕不是個苦命的人。”

  “是啊,榮榮,都十來天了,沒有看見你吞過一口飯,我都要看不下去了,等哥哥從大牢裡出來,看到你這副模樣,一定會心疼死的,我做他的妹子這麼多年,我怎麼會不知道他的心?只是他在牢裡都還——”子音話還沒有說完,就讓陳大嬸推了開,使了個眼神,不想讓她提及子明在牢裡的事。

  陳大嬸轉身對榮榮說道:“時候不早了,咱們得趁天還沒全黑時,趕緊回去了!榮榮,把門窗關好,咱們明兒個再來看你和于先生,知道嗎?”陳大嬸說著說著,見榮榮人是定定地坐在面前,心卻不曉得在哪兒神遊。

  陳大嬸搖了搖頭,領著子音走出了冷冷清清的於家。

  子音心裡對榮榮是又愛又恨,從小榮榮就像自己的親姐姐一樣,因此她也打心底一直就認定了榮榮將來會是李家的人,因為她最清楚哥哥是如何鍾情於她;可是出了事後,她卻為哥哥感到錐心的遺憾,這也就是子音恨的地方,因為不管榮榮是個殘花敗柳,還是個禍水紅顏,子明的眼裡還是只有榮榮一個人,就算為了她坐牢、身敗名裂了,還是無怨無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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