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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三


  「我要你辦的事辦妥了嗎?」

  「都差不多了。再過兩天十四名新僕先進來,我會注意身家清白的問題,也會照辦爺說的那件事。」

  「那好,我晚點要上書肆,若臨時有事就到書肆找我。」自始至終,殷戒都不曾回過身,走到自個兒房門口前,像察覺他的背一直被怨氣所纏,他揮了揮手,道:「你這老爹的性子,非要我承諾懷安一個未來不可嗎?」

  「不不,我沒這意思……」

  「那就別說了,我去換件衣服。」殷戒不再理會元夕生,進了自己的房子。

  一室的冷清,與他心頭的火熱形成強烈的對比。

  優美的十指輕觸自己精美過度的臉龐,暗惱她竟然能在自己懷裡哭得那麼用力後,還睡得那麼安心;暗惱他閉目養神,一眨眼天已微亮。

  她知道了他所有不堪的過往,看見了他最不願讓人知道的真貌,卻絲毫沒有嫌惡之氣,是老天爺在厚待他,給他一個重生的機會,還是故意給他希望再將他打進阿鼻地獄?

  多希望能借著佔有她的事實,確保她是他的人,但她完全不吃這一套。他心裡微微迷惑,明明在過往經驗裡,性欲可以左右一個人、腐蝕一個人的意志,為什麼她不為所動?

  垂下天生濃黑的睫毛,半掩閃閃發亮的妖眸,右手掌心緩緩移向心臟的部份。

  「半月,你是在為我流淚吧……」心口微疼。多想回報她,偏偏他不懂憐惜是什麼,只知抱著她充滿涼意的身子睡時,竟有想與她交換體溫的衝動。

  原本她的身子可以好好的……

  他咬咬牙,驀地想起促成這一切的元兇──

  「右都禦史!倘若你真要再窮追猛打,就不要怪我痛下殺手了。」

  ***

  秋風起,太陽雖然高掛,涼亭內穿著紅黑衫裙的魚半月卻披著一件厚衣。

  她眯著眼,看著遠處──

  「鼻子尖尖的、下巴翹得高高的,再拿根釣杆也許就可以成為新產品的代言人。記下記下,這是一個好宣傳。」

  「小姐,你說什麼?」林懷安雖然不識幾個字,也可以知道殷爺帶回來養傷的小姐實在不適合寫字。

  「我是說,那個人,」魚半月指向遠處的某個人。「那個鼻子尖尖的、下巴再翹下去就會變成戽鬥的,他是誰?」

  林懷安順眼看去,脫口:「是元夕生,元總管!他跟奴婢一樣,都是打聶府來,等新僕訓練好,他便要回去了。」

  有點語病哦。魚半月雖然看著遠處那個像母雞帶小雞趴趴走的男人,嘴裡卻問:「懷安,你呢?」

  「我?當然是留下來服侍殷爺了,奴婢的賣身契已經轉給殷爺了。」

  「也就是說,從此以後你就是他的人了啊……」大房、二房、三房,家妓外加美豔的丫鬟很有可能成真了。偷覷懷安一眼,雖然不是白嫩嫩的人兒,但懷安的美麗足夠當明星了,跟另一個迷上藏臉的男人是一樣的。雙手捧著熱茶,她問:「你的賣身契是怎麼算的?」

  「奴婢的賣身契是終生的。」

  那就是終生都得服侍殷戒了?哼哼,原來齊人之福還不足以形容這年頭男人的快活。

  今天一早起床,大眼瞪小眼的,瞪到他默默起身穿衣,懷裡暖氣遽失,還真有點不適應。

  雖然沒有更深切的肢體纏綿,她卻好像已經真的很捨不得他了。

  因為過去,才有現在的他;因為過去,他才會在沒什麼沉迷性欲的同時,擅於以這種手段留住他想要的人,讓她心疼得要命。

  「你還沒完全康復。」他站在床邊,有意無意遮住他的臉。「我會讓懷安來照顧你。」

  「懷安?」這個男人真的很不喜歡自己的臉啊。

  「這一個多月來,是她在照顧你的。」遲疑一下,逐漸瞭解她並非自己所能掌控的女人。「你……」

  「殷戒,你喜歡我吧?」

  他咬咬牙,再重複一次:「如果不喜歡,我連碰也不會碰你的!」

  他的觀念真難改啊。在她眼裡,他連她的吃喝拉撒睡都一手包辦,才是喜歡她所附加行為啊,他卻好像認為那些事沒什麼大不了的。

  這種時代……這種時代,天知道她心裡的天秤開始在搖晃了。如果她留下來,如果她留下來……

  「小姐?」林懷安好奇地問:「你的手稿何時才會出啊?」

  「……共退八本了。」事實上,寫了八本,也退了八本,想來真令人鼻酸。頭幾本封澐書肆的柳苠不識得她,所以手稿不知丟哪去了;後來卡在殷戒這個老闆,會把稿子還給她了,不過意義不大,被退表示她不合這個時代,真想哭。

  「這麼多啊……小姐,殷爺是負責書肆的,你可以請他出書啊。」

  「我絕不走後門。」她不屑做,也太丟臉了!看見懷安一直站著,她道:「你坐下吧,我真怕你這樣站一整天,遲早會廢了。」

  林懷安一愣,連忙搖頭。「不不,奴婢站著就好。」

  「拜託,你一定要叫奴婢嗎?」

  「奴婢就是奴婢啊……」元總管說得沒錯,這個小姐果然有點怪怪的。

  「啊,對了,搞了半天你是專門服侍殷戒的,當然不會聽我的啊。」

  「不不不不!」搖頭獅子出現了,讓魚半月看得目瞪口呆。「殷爺吩咐過,要奴婢照顧小姐,如果奴婢不照顧小姐,奴婢在殷府裡就沒有意義了。」

  「好好好,你要怎麼照顧都成,拜託你不要搖了,也不必自稱奴婢,坐下坐下!」半拉著林懷安坐下,她說道:「我也不是什麼千金小姐,說起來跟你的身分地位都差不多,都是得努力工作才有飯吃的人,你喊小姐也就算了,不過也不必讓自己矮人一截。在我家鄉,就算是像你這種身分的人,也是很會安排自己生活的。你告訴我,你平常都在做什麼?」

  「還能做什麼?主子要召喚,隨時都得出現。懷安,你坐著做什麼?要讓人家笑聶府的丫鬟沒規矩嗎?」不知何時,元夕生領著一票小雞走到涼亭,瞪了林懷安一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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