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于晴 > 願者上鉤 | 上頁 下頁
二十


  她瞪圓了眼,在黑夜裡亮晶晶的。

  衝動會誤事,他不停地告訴自己,不停地吞咽口水,然後視線定在她小巧柔軟的唇瓣上,過了會兒,他俊臉又紅,努力改瞪她的鼻子。

  他粗聲說道:「很丟臉,是不?人家都喊我粗人,我的確也是個粗人,成天只喜歡在低層社會打混;我力大無窮,脾氣暴躁,不知道跟多少人動手過,偏我生得一張秀氣透頂的臉孔,連毛病都這麼秀氣。」

  「那……你喝過幾次?」

  「獨自一人絕對不喝,會拼酒大多有人挑釁。」他咧嘴笑:「喝完了就跑。至今還沒人發現過。」

  這人根本是瘋狂了,她忖思著。在他的世界裡好像不需要「三思後行」四個宇,只憑著橫衝直撞一路活到現在……雖然這種生活不太妥當,但她卻隱隱有了羡慕之心。

  「真的很晚了。你再不睡,明兒個如何早起幫忙茶肆生意?」西門永柔聲說道。

  「也對,是很晚了。若是阿碧發現我在這裡,那對你也不好。」

  西門永聞言,不知她在說什麼,正想問個清楚,她起身欲走,又道:「你放心,我會幫你的。」她指的是他與阿碧之間。

  他以為是茶肆的事,點頭,扮了個可憐兮兮的表情。「那就拜託你了。」

  「我盡力。」她扮作很認真的模樣,隨即輕笑出聲,慢慢地走回房。

  他癡癡凝視著她的背影,欲言又止的,最後衝口而出:「願兒!」

  「嗯?」她轉身,頭微偏。

  「沒……沒什麼,我只是想跟你說聲晚安,明兒個還要早起,別睡遲了……」白皙的臉龐透著一抹紅,他再度喊一次:「願兒。」

  她點點頭,笑著說了句晚安,轉身消失在回廊的同時,才敢流露出很不知所措的表情。願兒?聽他喊,真是好生彆扭跟……尷尬啊。是尷尬吧?她只有在尷尬時才會臉熱。

  心跳有點快,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涼的緣故,她加快腳步定回睡房。

  西門永獨自對著月色飲啜,茶水有些涼了,他也嘗不出什麼美味來。

  「我啊,還有個秘密……」玩弄著茶壺,他輕聲說道:「現在的你,不會想知道。連小弟都在笑我,他說,我脾氣又沖又急,很少為人思量些什麼,凡事只懂得蠻幹,現在,我卻開始緩了下來,開始有了長遠的計畫,竟是為了一個笨女人!」

  天知道這到底是怎麼發生的?連他都不清楚他腦中到底有哪根筋出了錯,每次遇見她,他的心竟會格外的敏感柔軟,能聽出她每句話裡的意味,聽見她的悲傷,看見她的自憐。

  「以前,我沒什麼牽掛,就算死了也好過欠西門家的恩情。收養我,也不過是為了小弟罷了,我這種人的存在,也只是為了另一個人的存在。」西門家中,縱然他與小弟的感情最為深厚,但自己只是附屬品的感覺,一直陰魂不散。

  一直到與她相遇……他向來不信神怪之說,但有一陣子他真的懷疑她是不是在那噁心的飯菜裡下了咒,他吃了才會心念直懸著那個混蛋女人。

  「我的秘密啊……」他一口飲盡了最後一滴苦茶。「現在的你,不會想知道,但將來的你,會想知道嗎?」

  ***

  小心地爬上床,仍是驚動了阿碧。

  「甯小姐,你還沒睡嗎?」

  「要睡了要睡了,不好意思吵醒你。」

  「沒的事。」阿碧的眸掀了掀,懶洋洋地合上。「甯小姐,你出去散步了啊……」

  一想到西門永可能被誤會,甯願連忙轉移話題道:「你別叫我小姐了,我跟你一樣,以前也當過丫鬟的。」

  「可是,現在你是二少的貴客。」

  「只是一陣子而已,等他生意一有成果,我就要回去了……」

  「那也要很久呢……小姐,你快睡吧,要睡晚了,明兒個可能會錯過很精采的事兒呢。」

  「精采?」

  「是啊,很精采,我每回來看一次,都不得不驚歎呢。」

  有什麼事會到驚歎的地步?甯願本要問到底是什麼事,卻見阿碧背過身沉沉再睡,她不好再打擾,只得合目試著讓亢奮的情緒平靜下來。

  過了會兒,阿碧面不改色地張開睡眸——事實上,她面不改色的歷史長達二十年,正因為她能遇驚而不變色,西門笑才會將她安排在隨時都可能離世的恩少爺身邊服侍,而二少也因此而把她再借過來陪伴甯願。

  她的視線微微下移,落在床下那兩雙沾泥的繡花鞋。

  幸好,甯小姐沒問她,為何連她的鞋都沾滿了泥上,不然她實在無法解釋她的身負重任——在接受二少請托的同時,連帶一塊接下西門笑、西門恩的回報任務。

  當個奴婢,真的很辛苦啊。

  §第六章

  原來,所謂天一亮就有精采的事可看,是指這個啊……

  「看什麼看!沒見過男人是不是?你、你、你!還有你!」食指點著每個人,最後點到她的鼻前,頓了下,暴怒的聲音稍稍減低,仍兇惡瞪著她。「你在跟我比眼大嗎?比得過我嗎?」

  「……比不過。」她承認。好大的眼睛啊,沒見過人能瞪到這麼離譜的境界,她……甘拜下風。

  「那就把你眼睛眯小一點,不要讓我瞧見你快掉出來的眼珠子!」

  甯願見他周身仿佛燃起一團火焰來,勉為其難地調開視線,過了一會兒,又偷偷移向他那身的……花枝招展,接著對上他兇狠狠的目光。

  「你想說什麼,說啊!」

  「沒……沒什麼。」其實很想問他,不過經營一間茶肆,有必要把自己弄得這麼的……應該叫秀色可餐嗎?

  她這輩子見過的男人有限,更別談瞭解男人,但她能從自己移不開視線的目光裡得知,其實他在外貌上的條件真的很好,如果他不開口的話。

  以往,他的穿著隨意簡單,就像是一個成天跑來跑去湊熱鬧的武藝青年,只是長得好看點、腰細點、頭髮美麗點而已。

  但,在阿碧的巧手下,他的長髮不知塗了什麼,黑亮得讓人好想摸上一把……當然,想摸的那個人絕不是指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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