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于晴 > 閻王且留人 | 上頁 下頁 |
十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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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很有可能是。他年紀輕輕,被傳說是個厲害的大夫,不過沒找到被他醫過的人,所以不知是真是假,加上你義三哥在商場上略為不擇手段,與聶家算是有些過節,義弟自然是大力反對求醫……唉,既然有機會,正好那聶六又回來,我想試一試。” 西門義大力反對?她想起方才祝八說的話。 義兄弟裡,沒有半個人可信,是啊,連祝八她們與她在體內流有一半相同的血,都能如此相待了,何況是沒有血緣的義兄弟呢? 她走在他的側後方,瞧見他面含溫和的笑……一點也不像是會奪人家財的人。 “我剛進城裡時,聽人說,知人知面不知心,親兄弟都會相爭,何況是義兄弟呢?” “十五,你問了,那正好,我正想要怎麼告訴你呢。”他邊走邊斟酌,走了好幾步,才又開口:“其實,沒有人刻意記得是從何時開始,西門家因為人丁單薄的關係,所以收養了幾個孤兒。那些義子感其恩情,一心想使西門家的親生血脈開枝散葉,重振威風。不過,天註定,凡人豈能更改?西門家一脈單傳,就這麼延續下來,而且有壽命減短之勢,而當年的義子也有後代,就這樣一代又一代傳承下來,守著西門家,若是沒有後代的,也會跟著領養幾個兒子回來。”他微微一笑,側向十五。“你聽見的,就是這些吧?” 十五點點頭。一進南京城,隨便找一個人問,都可以知道這些事,每個人都說得差不多,可見流言之中必有真實。 “是的,你聽見的流言都是真的,但是從來沒有人設身處地為這些義子想過,曾經,我也是其中一個。十五,我七歲之前是孤兒,跟一群乞丐生活在破廟裡,那時我也曾聽過這種傳言,也想過若是有朝一日,我走運地成為西門義子,必定會霸其家產,奪下西門家的一切,至於西門家的血脈?丟到哪楝小屋去等死吧!反正都是沒有血緣的人,這些有錢人,就是笨,時興養什麼義子,只是養虎為患而已。” 見十五眼透訝異,西門笑笑得十分高興。 “你一定覺得為什麼此時此刻我還要為恩弟四處求醫?供他吃好住好,為他撐住西門家?我七歲來此,那時恩弟親爹尚有一年性命,他教我、養我……”他頓了下,再開口已是有幾分沙啞:“他視我為親生子,人非禽獸,豈能無情?沒有經歷過的人,只知萬貫家產是天下間次於生命之物,怎能瞭解當我們看著恩弟出生時,仿佛看見西門老爺生命的延續時心中的激動?他將我們視作親生子,未死之前將自己親生的兒子取一個'恩'字,是要他時刻記住這世間任何的恩情,記住我們這些沒有血緣的人待他的好,如果我還因此有奪下西門家的念頭,那真的是連禽獸都不如了。” 不知不覺已來到守福院,他停在房門口,將簪子遞給她,微笑道:“你好好休息。我雖是恩弟的手足,但終究有顧及不到的地方,他就拜託你了。” 十五沉默了會兒,接過那冰冰涼涼的簪子,看著他轉身離去。 夜風仍在吹,卻不像之前充滿陰森之感。甜甜的味道呢,她暗暗地吸氣,發現空氣中既涼又甜,好象彌漫著一種淡淡的情感。 是西門家兄弟之間的愛嗎?這種愛己非是手足單純的親情可以來論斷了吧? 祝氏一族是下咒人,西門家是被詛咒者,為什麼西門家因此得到了無數的回報,而祝氏一族卻待她如此?這就是被咒者的下場?還是下咒者功力過差? “對了。”西門笑在院口停住,轉身說道:“我忘了告訴你,你還沒見過你義三哥,他看起來雖陰沉,卻也是個好人……以後,你會有機會瞧見其它兄弟的。”遲疑了下,他柔聲說道:“每個人心裡都潛藏了一個鬼,每個都有,沒有人可以例外,除非是神仙。不用刻意去消滅它,當你被左右時,想想你心中最重要的事是什麼。” 語畢,他像踩著夜風走了。 她呆呆地望著他早消失的背影。 “他說的……跟西門恩好象啊……”想起西門恩,她渾身一顫,像完全回過神來。 輕輕推開房門,燭火早熄,伸手不見五指。將簪子與面具放在桌上,想起對祝八恨的同時,又浮現方才西門笑的話。 “十五?”床幔後傳來極輕的啞聲。 她立刻解下外衣,爬上床,沒有躺好,就覺得一雙瘦弱的手臂擁住她的身子。 這是他第一次睡覺會主動抱住她。她心裡一顫,悄悄地回抱住他乾瘦的身子骨。他的體溫足夠讓她變軟的心一直融化了。 “我吵醒你了嗎?” “沒,我才醒,沒摸著你,就猜你是出去散步。” 散步?跟西門笑說的一模一樣。他們真覺得她是去散步?為什麼西門笑會知道她會散步到客房前,還拿著西門恩的披風哄她? “我醒來時,好惱好惱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 他的聲音略帶睡意,卻強撐著跟她說話。他根本不是睡飽了才醒吧? 她用力地、發狠地抱住他,好希望自已能揉進他的身體裡,一生一世再也不分開。 “我好希望好希望我從小就是西門家的人。”就算是被下咒了,也沒有關係,只要能擁有西門家手足之間的感情,就算只活二十歲,她也心滿意足了——這就是他久病纏身還能有好脾氣,還能說出生死有命的原因嗎?因為,他擁有的,已經遠遠勝過許多人了。 “現在你就是了,不遲,一點也不遲。”他柔聲說道:“我已經答應你,陪著你,不走了,不會是生死由天,我要你一輩子都是西門家的人。” 她聞言,猛然抬頭。 明明伸手不見五指,但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黑暗中那一雙微微帶笑的眼眸,閃著光、閃著承諾。 “你可不要著涼了。”他拉過自己的棉被,一塊覆在她的身上。 突然之間,她攀身而上,準確無誤地親上他乾澀的裂唇。 西門恩一怔,溫暖的芳唇醉人,臉微紅,他不推開她,只是默默地縮緊了如柴的骨臂,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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