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于晴 > 閻王且留人 | 上頁 下頁 |
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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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飯?她這性子真拗。他暗歎口氣,怕她站在外頭太久,只得說道:“那你進來吧,把飯菜放下了,就趕緊出去——”話還沒說完,門就被推開,他瞧見她穿著另一件冬天的衣服,很乾淨卻顯破舊,心裡正訝天氣明明偏熱了,她怎麼還穿成這樣? 才想這麼一會兒,就見她跨步進來,把門關上。 他嚇了一跳,道:“你將門關上做什麼?” “你不是見不得風嗎?”她抓抓亂翹的頭髮,望著他死氣過甚的臉色。“你瞧起來,比昨天的氣色還不好呢。” 將飯菜擱在他床旁的茶几上,搬凳子過去時,發現他撇開臉,不願正視她。 “飯送來了,你可以走了,祝姑娘,謝謝你。” 好冷淡的語氣啊,祝八不是說,他喜歡她嗎?是祝八的誤會嗎?那就表示,祝八的計畫根本連開始也不會有……她皺起眉,心裡有一些難以言喻的不舒服。是在生氣嗎?她可不能生氣,一氣就變鬼了。 “你……你的傷口,還疼不疼?有沒有換過藥?” 她聞言,露齒而笑地說:“有,你瞧,我來時換過藥,自己包紮的呢。” 西門恩見她自動地將袖口卷了好幾層,露出白白的布來,原要她快快放下袖子,後來見到她包紮的功夫簡直可以跟笑大哥相比,等到他自已發現時已忍不住握住她的藕臂,歎道:“你怎麼不叫你姊妹幫你弄呢?”這種包紮法,唉。 “我姊妹……啊,你是說祝八她們嗎?祝八她……她也受傷了,而且我都是自己來的。” “這麼巧?” 不是巧合!差點脫口,但她及時忍住,看著他垂眸專注地將她的傷口重新包紮好。 他算是第一個對她這麼好的人吧?不不,也不算,昨天西門笑見她也紮著白布,好心地詢問她,還吩咐人拿上好的藥來用……應該說,西門家的人都很好,如果讓他們知道她的身分不是巫女,而是會害死人的惡靈,那時就會害怕了吧? 她的視線落在他又長又濃又黑的睫毛,連他束起的長髮也是極黑,明明是多病的人,怎麼會有一頭比她還黑、還要美麗的頭髮呢? 西門恩細心地將她長袖拉好,抬頭說道:“好了,你別再自已包紮了,叫誰都好……”心跳了下。“你……” 她正靠近自己,把玩著他的發尾。 “祝姑娘,你也該出去了,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畢竟不好——”他不動聲色地將頭髮從她手中抽回。 她的眼眯起一直線。“我不能生氣的。” “什麼?” “我一生氣就會變成鬼的,所以我不能生氣。” “變成鬼……你……你要做什麼?” “你的手臂又冷又細喔。” 他暗暗要抽回,但力氣沒有她大,削瘦的臉微紅,惱道:“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,你不懂嗎?” “我不懂。”她很乾脆地說。小心地用食指撫過他只剩骨頭的手臂,似乎很喜歡他的溫度。 “祝姑娘!”蒼白的臉龐簡直是血氣上沖了。不曾有人這樣摸過他的病骨,他瞪大可怕的黑眼,顫聲道:“等等,你想做什麼?” 手臂被舉到她的唇邊,她小小地咬上一口。 他不覺得痛,只覺暈厥了。“你……” 靠近腕間的地方,有淺淺的小齒印,他知一會兒印痕便會消去,但她的唇碰觸到他的感覺卻一直烙著。 她到底想做什麼?她……不是一個害躁可愛的小姑娘嗎? “我生氣時,都這樣的。你真瘦,我真怕咬傷你。” “什麼?”他難以細聽,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無縛雞之力的手被迫與她五指交迭。 她的神色有些緊張,稍稍抓疼了他的手指,引起他的注意來。 “以前,我曾看過一本書,是說白蛇跟許仙的故事。” 白蛇傳?話題為何突轉? 她又開始摸起他瘦得可怕的手掌,他忽然發現在微顫的不是自己,而是她蜜色的手指。心中微一愣,對上她很認真的目光。 “當丈夫的因為妻子是蛇,所以活活嚇死了、害怕了、退卻了。如果是你呢?” “我?” “如果你的老婆,看起來像人,事實上是個鬼呢?” 鬼?雖不知她為何突然問起這事,但她神態認真專注,他也不能含糊以對。他望著她的眼睛,沉吟了一會兒,才說:“我這一輩子是獨身一人了,所以我說的,都是'如果'。如果,我真有這麼個妻子,相處多年,說沒有感情是騙人的,沒有真實遇見,我自然不能告訴你細部的心態,但我絕不會遺棄她、害怕她,感情這種事也不是說一見有異,就能收得回來的。” 她聞言,細長的眸裡透著光彩,點燃她蜜色的臉蛋,不是錯看,她的雙頰竟染起淡淡的醉人紅暈。 他的目光移不開,忽地,她鬆開了他的手,從懷裡很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朵很眼熟的小白花——跟昨天她的那朵一模一樣,跟數年前的那朵也一樣,跟他房外每年都開的小白花更是同枝所生。 “送你。昨天的不算,現在才是。”她有些害躁地說。 西門恩接過花,想起她說過的“送花,笑笑”,知她喜歡看人笑。他放柔聲音,露出極淡的笑意,道:“謝謝……”他笑起來跟不笑的時候,還不都是一副可怕的樣子?心裡微歎,抬眼正好看見她笑顏燦燦,極為高興的模樣兒,高興之中又有女孩家的害躁——他性子極為細膩敏感,總覺方才他是不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,讓她誤會了? “祝姑娘,我瞧你待在這房裡也夠久了,還是快出去——” “對啊,我是送飯來的,你喝的粥怕都冷了,我吃的包子也涼了。我有沒有告訴過你,包子是祝八做的?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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