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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一


  林明遠支手托腮半合目。忽地。墨色眼眸猛地張開,

  暈暗的燭光下,他看見足下的木質地板,不由得心一跳,不是青山那竹屋泥石地,這裡是酒樓!他正要起身,有人走過他面前,這人嘴裡嘮叨著:「林明遠,你看這樣行嗎?方便你指點吧……嗯?」沒等到他的回應,這人微微偏著臉不要臉地湊了過來,青絲如墨披散在她白色裡衣上。

  林明遠怔怔,對上她貓似的大眼,這小臉早已張開,是個大姑娘樣,但在第一眼,他就能認出她是姬憐憐……因為她這臉就是很容易讓人心生憐惜,別無分號;尤其她身骨纖細,看似弱不禁風,手臂一張就能將她盡納懷裡,骨子裡卻最獨立不過。

  「林明遠,你剛睡著了?」大師在前,姬憐憐自認體貼,以免大師甩手不理。

  「算了,改天再開始吧。」他撇開視線,惱道:「誰說今天不行?姬憐憐,難道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?到底是誰教你這麼愛靠近人的?」

  她眯一下眼,評估自身度量很寬,不是有一句姬憐憐肚裡能撐船嗎?她行的。她稍稍諂媚道:「也沒人教,因為你是林明遠嘛,我就忍不住湊近啦。」林明遠沉默了一會兒,掩飾不住嘴線上揚。

  「以後只准你……」

  「我明白了,以後不會隨便湊近的啦。」林明遠轉回來狠狠瞪她一眼,

  「姬憐憐,你不識相!」姬憐憐已經習慣他在她面前動不動就翻臉的舉動,遂問:「那……現在?」她的臉皮很厚的。用罪渴望的目光看著林明遠,她渴望得不得了啊。

  終於有一個人知道她的秘密,現在她心裡松了口氣,以前認為誰都可以揭穿她,唯獨他不行,現在心境不同了,知道她秘密的是林明遠,真是……太好了,

  林明遠又看她一眼,意味深長道:「你急什麼?我一直在這。又不會跑掉。」他完全不奢望她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,

  他起身,繞了她一圏,又見她滿面的喜悅,真想問她:你這傢伙到底是我喜歡你才這麼高興。還是有人能教你練內功了,你喜上眉梢了?但這樣一說,不就顯得他林明遠太小家子氣?

  他拿過先前她背誦、他寫下的口訣再讀了一遍,又看著他畫的人體穴道,右手執起筆蘸墨,抿起嘴,說道:「姬憐憐,我這麼幫你,到底有什麼好處?」滿臉渴望的姬憐憐聞言。愣了下,他又撇開臉一會兒,再轉回時又要開口,她湊過來踮起腳尖。親上他的嘴一口兩人同時頓住,林明遠左手拿他書寫的紙,右手拿筆,就僵在那裡。姬憐憐則松了一口氣。

  「林明遠,這樣行吧?我對準了吧?以前我練飛鏢講究的就是眼利手快,這些年可沒落下呢。」

  燭光的陰影令得林明遠的面容隱隱罩著黑氣。他臉色不太好看,低聲道:「這種討好手法也不知道你哪學來的……」

  姬憐憐接過話:「以前師傳為了讓我們瞭解男子多薄幸,不要隨便就栽了,所以帶我們上青樓看過。我瞧過這一幕,就記下來了。」

  「你師傳……」林明遠咬牙。她師傳也不算做錯,只是他聖賢書讀多了,還是本能地認為女子不該懂得這些。

  但不懂得這些,也許有一天她就會被男人給蹭踏。

  因為是姬憐憐,所以他能接受,

  如果他與姬憐憐永遠錯過……他希望她師博教會她所有保護自身的方式,哪怕得上青樓數百次。

  她承自江瑚的觀念,與他聖賢書下的觀念相違背;既然他入了江湖,勢必要改正自己的想法。所以在外人眼裡他是退了一步又一步,但他心裡卻知,無所謂退或不退。他不過是從一個世界踏入另一個世界,一個沒有姬憐憐他萬萬不會踏入的世界,一個因他極度的貪心而踏入的陌生世界。

  林明遠垂下眼,在她的白色裡衣上分別點上好幾圏,——說明這些穴道,以及配合青門口訣。

  姬憐憐專心聽著。當年她入門時,師博已年邁,都是趙靈娃教的;趙靈娃本身讀過書,喜歡引經據典,搞得她痛苦萬分,一句口訣可以連到哪本書哪句話,哪怕她再會背,也不可能融會貫通;當她欣喜若狂懂上一句話時,趙靈娃與其他弟子早不知進展到哪了,她就這樣每次落下一點點,落到最後,她一直站在那裡動不了。

  偏她死也不肯讓第二個人知道她的缺憾,咬死她懂得她什麼都懂,就是懶了點,就是愛招搖她的姬姓,也虧得青門近年因為師傳的老邁,沒有摻入過多的江湖事件,她這才躲躲藏藏了十年。如今她聽著林明遠一句句解說,既耳熟又陌生,許多不懂的她都敢問,甚至問到青門口訣上的疑惑,林明遠居然都面不改色地細細說與她聽。甚至畫著圖做輔助……

  這也未免說得太通暢了點吧,她想。這林明遠到底費了多少工夫在瞭解青門的內功心法上?

  都是為了她吧……姬憐憐心裡既是感激又是想笑。這陣子,她就是發自內心一直想笑,墨汁忽地點在她臉上,林明遠看她一眼。「專心點。」

  「是。師傳。」他頭也不抬。

  「嗯?江湖裡師徒可以共結連理的麼?」她一證,「好像沒聽說過……」

  「那以後就別叫我師傳了。」他自然地放下紙筆。姬憐憐自動替他轉白話:林明遠與姬憐憐是要共結連理的,所以什麼師徒閉嘴!原來這麼含蓄的話她也能理解。她還真不笨,她想。男人的手掌輕壓在她白色裡衣下的丹田。「這真麻煩。在衣上凃穴,不夠精准。瞧,感覺到了沒?從這移到這……再從這……」掌心輕輕滑過她的腰肉,讓她又癢又想笑。

  「青門內功心法頗為有趣,照我理解,與老子的道法自然有異曲同工之妙,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……若然如此,青門劍招豈不多餘?無生有,有終無……我見過……你們練劍……雖是門外人……也能見到劍招俐落……劍如人,趙靈娃的劍卻不合青門……自然……」

  姬憐憐聽他愈說愈是斷斷續續,以為他在思考,聰明人思考總是不一樣,她崇拜得很。

  他忽然拾起頭,一雙亮得驚人的黑眸對上她的大眼,半天。他才沙啞道:「你有在聽麼?」

  「有。我聽得十分認真!」她只差沒用子弟之禮拜他了,「……嗯。」林明遠自然地收回手,耳根略紅;又停頓一會兒,他道:「我剛摸的方向你記得麼?」

  「記得。」

  林明遠看她一臉正經,重複摸一輪他剛碰過的地方,自丹田而上,再到腰際幾個穴道。最後停到她柔軟心口上。他撇開臉,掌心似有火焰饒灼著,嘴上說道:「姬憐憐,這不合禮法,我們得重新想個法子。」

  「什麼?」他瞪她一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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