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于晴 > 有女舜華 | 上頁 下頁
五二


  舜華往他看去,隨即,白起自他後頭現身。她心一顫,瞄了一眼面色雪白的柳葉月,試著若無其事道:“白起,你也來啦。”

  白起防備地看著她,客氣道:“崔當家,難得見你入寺廟來。”

  “今日福至心靈,想來就來了。我瞧柳小姐腳拐了,還想你要在場,可真算是英雄救美了,沒料得你還真的在。”舜華瞄瞄稍遠的後門,笑道:“想來轎子已在等候,舜華就不多聊了。”

  白起應了一聲,走到柳葉月旁,舜華轉身就走,哪知白起忽然一句:“崔當家暫且留步。”

  舜華回頭,對上白起的目光。

  “崔當家,借一步說話。”他低首朝柳葉月道:“小姐暫且忍一忍,我與崔當家說兩句就好。”

  舜華不著痕跡與略帶驚慌的柳葉月交換一眼,跟著白起到一旁。

  “崔當家,近幾個月你與尉遲恭走得近。”白起淡聲道。

  “……嗯。”她手心微地發汗。

  “尉遲恭拿走我一幅圖卷,還請崔當家轉告他,請他交還。”

  “圖卷?什麼圖卷?”

  “圖卷裡是肖像,當日我留在畫樓裡,吩咐樓主不得外賣,適巧尉遲恭來訪,取走那幅畫,我幾次遇他,他皆視若無睹,再這樣下去,我也無計可施,所以請崔當家替我催催。”白起不說那幅畫的重要性,也不表露情緒。

  舜華尋思片刻,啊了一聲。不會吧?尉遲哥收了那張絮氏舜華戲水圖嗎?不是只看一眼就沒再看了嗎?

  白起微地皺眉,立即又掩去。“瞧崔當家的樣子,是看過那畫了?”

  “……眼角上挑、有美人尖、嘴唇略厚的平凡女子戲水圖?”

  “確是此圖。它再平凡也不過,我實在不知為何尉遲兄一拿不還,這圖是要銷毀的,還請崔當家幫個忙。”

  “銷毀?為什麼要銷毀?”

  他眼皮不眨。“那是我隨意之作。你該知我有一半南臨血統,曾習過南臨畫功,一不小心會帶些南臨影子,傳了出去,有損我的名聲,當然要銷毀。”

  “畫裡……是何人?”

  白起笑道:“虛構罷了。”

  舜華聞言,故作尋思,點頭。“這圖我問問看吧。”

  白起作揖多謝之際,不忘補上一句:“崔當家想與尉遲兄玉成好事,可也要多注意尉遲兄。平白無故搶走女子圖,這對你來說不是件好事。”往下一看,落在她手裡的《京城四季》。“這種東西你也看?”他有點驚詫崔舜華看了後,竟然沒有追究。

  舜華笑道:“排遣寂寞罷了。哪日我見了不快活,自然翻遍京城,也要抓出那個敢玩到我頭上的人來。”

  白起不以為意,回去抱起佳人離去。

  舜華目送他們。片刻,她雙腿猛然發軟,搖搖欲墜地靠在身後泥牆。

  “……當家?”連璧上前輕聲道,拾起地上的《京城四季》。

  舜華捂著臉,模糊不清的聲音自十指間傳出:“沒事……有些頭暈反胃想吐罷了。”

  原來,要害死一個人必須找這麼多理由。柳葉月把害死她的理由全賴給她的姓氏為她自己脫罪,可是她聽出來了,柳葉月在乎的是絮氏舜華在白起心裡的重量。不管兄妹、不管什麼身分,就是不該有重量,哪怕白起看她一眼都不行。

  她忽而苦笑,怎麼不早說呢?她可以想辦法快快養好身子,出去見見世面,說不得她很快就有喜歡的人了,可以出嫁了,這法子不是更好嗎?

  她低歎口氣,抹了抹臉,抹到眼下不平的明顯肉疤。她振作起來,放下手,朝連璧道:“以後寫《京城四季》時,別提到柳家小姐的事。”

  “是。當家臉色……很白呢。”

  “偶爾也要白一白才好。”她笑:“時辰差不多了,到禪房等神官吧。”

  “是。”連璧找來僧人領路,來到一間清靜的禪房。她沒入內,只在小院子裡等著。有水井在院裡,她探頭一看,井水太深看不清自己的面貌。

  她回頭,連璧面無表情就在自己身後不到兩步遠的距離。

  “連璧,幫我打桶水吧。”

  “是。”連璧沒遲疑地拉開彼此距離,上前打水。

  舜華往水桶裡的水看了老半天,忽然笑道:“看朱忽成碧。”抬眼一看,連璧正望著自己。她柔聲道:“剛才忽然看見自己有美人尖,嚇了一跳,再一看又不見,但第三眼看又覺得有了。”

  連璧答道:“或許相由心生?當家認為自己長什麼模樣,久而久之自己就是那個模樣。他人看當家是青面獠牙,那他一生不改其念,即使當家變了臉,他依舊認定當家是青面獠牙。”

  舜華聽得亂暈暈。“你這話真有禪意。”還難得正經地說呢。可惜她沒有慧根,聽說連璧出身是書香世家,還是小公子便被崔舜華看中閹了,果然書香世家出來的孩子不一樣,與眾不同。

  連璧又笑:“連璧也很驚訝會說出這種連自己都不懂的話呢?”

  一陣足音自遠面近,舜華看去,正是尉遲家的蚩留。今日他一樣蒙著淺黃錦巾,行止如常人,簡直看不出是個失去眼睛的人。

  “連璧,你先下去。”等到連璧離開後,舜華笑眯眯上前,道:“蚩留大人,可需舜華扶你?”

  蚩留微微一笑:“崔當家,神官是不太能讓女子碰的。”

  “是麼?”她猶豫一會兒,道:“你知道我……”

  蚩留朝她有禮的作揖,輕聲道:“今日以至天甯寺寶地吸收靈氣為由,方能外出,傍晚得回去。如果不是有尉遲當家的命令,蚩留斷不敢與非皇室之人接觸……”

  “是請求是請求。”

  “尉遲當家知道我一向把他的請求當命令,只要他肯說,我一定做到。”

  “你們是堂兄弟吧?尉遲哥提過。”舜華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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