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于晴 > 有女舜華 | 上頁 下頁
二四


  從那天起,以尉遲恭為首的血脈族人,只剩幾個男丁,除去蚩留與他相差三、四歲,其餘侄兒不是遺腹子就是尚在繈褓,尉遲恭那時不過十七、八歲,就養成日日要親眼見到這些孩子才安心的老成習慣。

  她還記得,那天傍晚她也湊熱鬧尾隨著那些男娃娃跑到尉遲恭面前報平安時,他面上微妙古怪的表情。

  他在想,尉遲家哪時蹦出一個大女娃了,但他沒有拒絕。

  她輕歎:「真的,如果尉遲兄能分一半心思給伊人,那還不手到擒來。」

  「她也還不是尉遲家的人。」他淡聲說道,替她解下了兔耳朵,順道熟練地替她紮了個辮子,免得披頭散髮,他手指穿過她發間時,果然有著異於他人髮絲輕軟舒服的感覺。

  天天洗髮,摸起來連指腹上都染有淡淡發香,難怪她熱愛沐浴。

  她摸摸辮子,笑道:「多謝尉遲哥。」目光停留在他的扇袋上,她真的只是略略停留而已,就見他解下扇套放進她懷裡。

  「萬獸節一連三天,你就帶著它吧。」

  她笑眯眯地應了聲,毫無愧意地收下,其實她是知道尉遲恭把她當撞壞頭的孩子看待的。她不覺得那有什麼不好,如果他還是把她當成以前那個崔舜華看待,她想她這最後一年真會孤獨的過,沒人願意跟她太過親近……她絕對會發瘋。還不如像現在,就算把她當個孩子都好。

  扇套裡是一把扇子,這些名門富戶的男子們人手一把扇子附庸風雅,但她沒見他用過,她打開扇子,扇面上果然是北瑭流行的山水瀑布,瀑布自山間直直泄下,扇面一倒過來,卻是直沖上天,正是暗喻商人的名利。

  「尉遲哥,舜華有一事想請教。」

  「嗯。」他漫不經心,盯著掌裡這對掛在她頭上可愛到不行的絨毛兔耳朵。

  「當然,這是因為我腦袋不清楚所致,那個……我記得你曾說舜華喜歡戚遇明,但為何我與伊人姑娘看似感情不錯呢?」照說,是情敵啊。

  他轉頭看她一眼,道:「你心思複雜,常人難以理解,你先與伊人交好,故作一見投緣,與她互稱姐妹,你為她想除去我這禍害,戚遇明看在眼底,自是不再排斥你,待他對你慢慢有了好感,你再離間他倆,除去伊人,這對你來說是輕而易舉。」

  她一怔,「這麼複雜?」

  他嘴角微地上揚,「一點也不複雜,你看伊人的眼神並無感情,舉手投足卻是情真意切,我要看不出,今日也就不是尉遲家主子。」

  「那我……是怎麼喜歡上他的?」

  他停頓半天,看著她一字一語:「你確定撞了頭的崔舜華還喜歡他麼?」

  這話有點用意,她不太明白,又追問:「那你是怎麼喜歡上伊人的?」

  他瞟她一眼,沒有答話。

  她挪挪位子湊近他,興致勃勃道:「尉遲哥,你說出來咱們好琢磨琢磨要怎麼近一步拉近你們之間的關係啊。」

  「伊人她也不是好惹的,舜華,以後別再讓自己太靠近戚遇明,今天火鍋的事別再犯了,沒有一點手段。一個孤女是撐不到現在的。」

  舜華面色古怪,「尉遲哥,你真的喜歡伊人嗎?我覺得你還偏向我些呢。」這麼理性地說伊人,跟《京城四季》說的完全不同。「你可別喜歡我啊。」

  他瞪著她。

  她笑著:「說笑的。」

  尉遲恭按著額角,閉目道:「對了,今年是建熙……建熙……」

  「建熙四年。」舜華順口答道。

  他沉默一會兒,語氣微軟:「四年嗎?我以為是三年。」

  舜華一擊掌,泰若自然道:「瞧我忘的,今年是建熙三年。三年沒錯。」她裝作不經意問:「你見著絮氏舜華了?我不小心聽見你跟白起的談話。」

  「嗯,見過了。」

  她轉頭看著他,口氣稍帶急切地問:「看見她的臉了?」

  他略略挑起劍眉。「以屏風遮面,如何看得清?」

  「你沒有趁她不備之時,偷看她?聽說她很單純的。」

  「我何必偷看?」

  「你不好奇嗎?」

  「為什麼要好奇呢?」他反問:「我對身長九尺的強壯女人並無興趣。」

  她一時語塞,最後瞟著他問道:「你對她印象如何?」

  「……初次拜訪,談不上什麼印象,但,應是一個大家閨秀。」這是尉遲恭斟酌下的用語,一見她面帶喜悅,就知他的回復她非常滿意。

  「聽說她很喜歡吃尉遲家點心呢。」她道,美目熱切地看著他。

  他又挑起眉,相信自己並沒有暗示他還會再去,雖然,他確實會再去……那個絮氏舜華與眼前的崔舜華,性子幾乎如出一轍,只是一個是溫室裡寂寞的小姑娘,另一個卻早已歷經生死。

  轎子忽然穩穩停住。

  尉遲恭瞧已到自家大門,他聽得轎夫道:「當家,是王夫人……」

  舜華見他眉頭微皺,她低聲道:「這可不好,家醜不可外揚,快快趁沒人發現時請王夫人入內吧。」

  尉遲恭一掌把她的臉推到轎窗旁,斥道:「哪聽來的閒話。」

  「這是《京城四季》裡寫的……」

  又是《京城四季》?他沒有理她的胡言亂語,道:「等我一會兒,別出來。」

  舜華自是聽話,《京城四季》裡初章介紹尉遲恭,提及他當家時,因侄兒尚幼,北瑭不禁再嫁,他放了幾個嫂子出嫁,僅僅留下繈褓裡的尉遲血脈。

  書裡頭還寫,有名再嫁的夫人不定時回來找尉遲恭,描述之中兩人頗有曖昧。她那時看了只覺得尉遲恭這種行徑不怎麼好,怎能左追伊人,右又與再嫁嫂子牽扯,但後來《京城四季》沒再提及這位再嫁夫人,她也就忘了。

  她貼著轎窗,隱隱可見尉遲恭衣袍,可惜沒法見到那位王夫人,想必此刻寫著《京城四季》的人就在附近窺視,才能將尉遲恭的私生活寫得這般詳細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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