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于晴 > 閑雲公子 | 上頁 下頁
三十九


  他回頭對公孫紙笑道:「人都到了。準備開船了。」

  她負手上前,撇開目光半天,又往他瞧去。

  「閑雲公子名響中原,年方二十七,這麼快就退隱,好嗎?」

  公孫雲不以為意,道:「我不想做的事,世上尚無人能左右我。」

  她聞言,嘴一抿。被她套出來了被她套出來了!那天在天璧崖上他果然沒有食藥……哼,搞了半天,真正在忍的只有她吧。

  「我十三即為公子,至今十四載,見過太多齷齪之事。利益衝突、一時私心,甚至男女間的風流導致悲局也不少,所以我從不給人多餘的奢想。無波,一人練功究竟為何?從今以後,卸去公子名號的我,一心一意保護我真正心愛的人,再也不必顧及其它。」

  她黑臉微微發熱。

  他笑著取出乾淨的帕子,替她擦拭臉蛋色彩,蜜色頰面明顯可見暈紅。她眼波亂移,歎氣道:「當日真不該那樣放縱的。」報應報應。

  「你若對我沒有七分情意,哪怕是服了十顆合歡散,也是會不動如山的。」他頗為含蓄道,而且笑得很愉快。

  說得還真篤定,但她也不想反駁,不去做一些無謂的抗辯,反正事情都做了……唉,大不了當作強烈春夢版就是。

  在天璧崖上最後一夜,沐浴過後,她聞著他身上與她相同的特殊硫磺氣味,想起當年他誤闖天璧崖時也是一身的硫磺味,果然始於天璧崖,毀於天璧崖……怨孽啊!

  他親自替她繪上黑妝,讓她自行下山,避開有心人的追蹤。

  這就是做壞事的下場。眾人視她為妖女,哪知真正妖孽平常帶著高風亮節的牌子四處安走……他大氣得很,兩人口頭相約,任她行走幾個月,每月定時上分莊報平安;而他,正讓下一代接手雲家莊,同時也定時將他的下一步告知,最後的告知,便是要她上船,一塊遠離中原。

  她曾掙扎過。她根深蒂固的觀念還沒有徹底拔除,但時常又想起在雲家莊的一切。他安排暗樁小江弟在她身邊,就是要她時刻記起在雲家莊的生活吧。

  公孫雲見她神色柔軟,揚眉伸出手。

  「無波,老七還在傷上,船會駛得慢些,只怕咱們要在船上過年了。」

  她望著他的手,嘴裡應道:「也好。」

  「到島上穩下來後,你我就成婚吧。」

  「成婚那天,公孫雲的情史會讓你看個一清二楚。以後,你的丈夫將會天天為你繪著妝點,繪著雙眉,一生一世。」

  她聞言,慢慢地與他交握。笑道:「聽起來好像不錯,我十分期待。」

  「以後別再下藥,你用不著拿這種藥來挑戰自身忍耐的極限。」頓了下,他平靜道:「我想,這對我來說,是一種污辱。」

  「……我們去看看阿遙吧。」她滿面通紅,轉移話題。

  他沒說什麼,在她下船艙時,他突然道:「最後一顆藥丸給我。」

  不給,絕對不給。她是有仇必報,正所謂君子報仇,三年不晚,她忍功夠,可以忍氣吞聲,等待最佳時機「投我以木瓜,報之以瓊琚」,發揮她最殘忍的手段。

  「無波?」

  她當作沒有聽見,負手閃進艙房。這顆藥,她一定要用在他的身上!

  這一年年底,雲家莊第九代公子與數字公子未曾通知任何人送行,就此遠離中原,隱居某島,不再以雲家莊主人身份回到江湖。

  大船早已駛離岸邊,在海面上緩緩行駛著,離開中原武林的紛爭。

  海面天邊連成一線,無波無浪,很平靜,很和緩,很家人,這正是她想要的生活。

  如果有一天,真起了波浪,她想,這艘船上的親人們,也是會力挺她的吧。

  「……」她默默翻著雲家莊史冊。

  還躺在病床上的公孫遙咳了一聲,低聲道:「絕對不是我給你看的,是你搶的,請務必告訴大家,是你搶走的,不要陷害我啊!」

  公孫雲年二十七,被白明教妖女所軟禁,囚於天璧崖上三天三夜,行非常徹底不道德之事,眾人搭救無效。事後,閑雲公子高風亮節負起責任,退隱江湖,江湖之痛也。

  ——《雲家莊史·五公子》

  果然,人還是只能信自己,絕不能隨便亂信人,什麼家人都是騙人的!

  §尾聲

  公孫雲,不求天仙女,只盼留心人,年二十,夜闖天璧崖,巧遇白明毅皇甫澐,該女十四芳齡,心思靈敏,不似中原兒女,面目不清,但公孫雲已有好感。年二十六,再遇該女,喜不自禁,情意蔓生,難以自製,此女如風,轉眼即逝,如不穩抓,必飲憾終生。

  天壁崖上,三天三夜,江無波失控,自投羅網,公孫雲喜之悅之不動聲色之。江上無波,心若止水,拒人於心門之外,一旦失控,便是從心而走,此刻方能得見她完全的真心,豈能不喜?

  但盼此風永留雲側,男女之愛,夫妻之情,一生一世。

  ——《公孫雲情史·公孫雲》

  她咳了一聲,慢吞吞地合起冊子,目光遊移不定。

  屋內的洛神新郎,取過冊子,非常有耐心地等著。

  「這個……好像是寫給自家人看的。」她嘴角輕翹。

  「只寫給公孫之妻看的。」

  「這個……好像短了點。」非常之短,細節全無,令人遺憾。

  「每年的今天,自然多增一篇。」

  這不是擺明,年年都做夫妻,一直到老嗎?如果她想看,就真要永留雲側了。她滿面熱氣,有點惱又有點說不出的滋味,於是她一彈指,燭火頓滅。

  反正她又輸了,忍功就是不如他。

  他皮膚偏白,加上面目偏冷,只要不笑時,就是十分有禮客氣,絕對看不出任何發窘……哪像她,他一點點情意一曝光,就夠她掩不住臉紅,難道是往日她沒有這種經驗,所以一時適應得很慢?

  她歎道:「上床休息吧。」

  新郎放下床幔,隨她一塊上了床。

  「閑雲,你……曾迷戀過他人?」黑暗中,她如此問著。

  「不曾。」

  她眨眨眼。「以前心如止水?」

  「……可以這麼說。」

  這麼說,兩人心思、際遇都算是相似了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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