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于晴 > 相公,愛我嗎? | 上頁 下頁
一五


  “看相不會,但至少懂得察言觀色。”他大瞻地進言。“這就是老爺你的不是了,我可沒瞧見過哪家的相公是這樣待娘子的,我要你喂魚餌不是這種喂法,要用迂回戰術。老爺,就算是對一條狗,也不能拿肉直接丟在它頭上啊!”

  “什麼時候開始,總管也開始管起主子的家務事了?”徐蒼離冷言相對。

  “這倒也是。”王莫離聳了聳肩。“老爺說得對,我風塵僕僕從京城下來,可不是來閑嗑牙的,還是趁早導入正題吧!嗯,反正夫人是生產工具,無須太在乎她的喜怒哀樂,最好頭一胎就生男丁,免得將來遇上難產什麼的,死也會先留下徐家子嗣。可憐啊,瞧夫人的樣兒,像是崇拜老爺崇拜到十八層地獄去了,也難怪她會失望,形象幻滅了嘛。”他搖著頭歎息,眼角盯視著徐蒼離。

  “崇拜?她崇拜我?”他可有什麼地方令人崇拜的了?旁人怕他都來不及,會有人崇拜他?可笑之至。

  他們成親不過兩個月餘,其間幾乎只有夜晚相見。他沒說過甜言蜜語、沒買過金飾銀飾的,更沒做什麼英雄事蹟,他有什麼好教她崇拜的?

  若真說崇拜,只怕她崇拜的是她的夫君,而不是他徐蒼離本人。

  “嘖嘖,老爺,咱們來賭賭看,瞧瞧晚上你見到夫人的時候,她還會不會崇拜你?”

  王莫離火上加油的:“反正這種崇拜是小女孩玩的遊戲,尤其夫人見過的人不多,對老爺生起崇敬之意是理所當然。我保證隔沒幾日遇上更值得崇拜的人啊,老爺在她心中的份量立刻返到二線,不值得理會的。”他微笑道,眼裡滑溜得跟條魚一樣。

  不狡猾些怎麼當徐府總管,怎麼應付刁鑽的傭人?雖然近兩年待在京城守著那棟徐府的宅子,但還算遙控這裡一切,賈大媽是他的代言人兼傳聲筒,這兒有什麼事全教人擬了信過去。老爺成親這碼子事,他不在場,可不表示他什麼都不知情,霍水宓的一切全私下調查過了,同第一任夫人完全不同的性子,原以為她會在宅子裡吃虧,倒沒想到會在這裡佔有一席之地。

  “你倒說說看。”

  “嗯?”他微笑以對。

  徐蒼離揚起眉,手指輕敲桌面。相處二十多年,王莫離促狹的心態可以捉到百分之九十,但他太久沒哄過女人,的確需要有人建議,至少要懂魚餌要怎生個放法!

  他鎖定王莫離的輕佻桃花眼,明白地問道:“告訴我,如果不能把骨頭扔在狗身上,那麼該怎麼放才能討它歡心?”

  三日後,四輪馬車飛快地在泥地上奔馳。

  車窗是方形的,隔著層層布幔,偶爾涼風吹掀了一角,露出了臨危正坐、面容緊張又興奮的霍水宓。

  今兒個夜裡,她穿著素白的綢衫,上頭單在袖口繡了一圈銀線,相當淡雅簡單,柔軟的質料貼在她的肌膚上,瞧起來很小……不是指年齡上的小,她已經算是成熟的少婦,是她的身骨太小,小至像是一陣微風就可把她吹飛上天。

  徐蒼離如炯的目光從霍水宓身上收回,睨了一眼那始終抱著她的小豬只。那小丫頭左右各梳起一個小包頭,肥胖的身子挺著大紅色的小衫子,圓圓的眼藏在霍水宓的衣後偷瞧著他。

  那稚氣的眼神明白地透露她不喜歡他,相當地不喜歡。

  嘖,管她喜不喜歡,肯讓這丫頭片子上車纏著水宓就該感激得痛哭流涕,也不知是哪個下人之女這樣沒規矩的!徐蒼離不耐地想。

  “老爺……”黑眸閃閃發亮,又恢復以往對他的崇拜之意。“那市集……好玩嗎?”她紅著臉詢問。

  這才該是當初嫁過門的霍水宓。

  徐蒼離隨口“嗯”了一聲,回想當日他不甘情願地回主房“喂魚餌”……

  他簡直是招誰惹誰了?娶任何一個女人都比娶她來得好,若不是須確保肚裡孩子一定是他的,哄一個女人?哼,那壓根就像蚊子繡花,門都沒有。

  那日,一回到主房,她是乖乖坐在凳子上繡著帕子的,瞧起來沒什麼受到傷害的樣兒,只有臉色蒼白了些、眼眶發紅了些、繡的帕子糊成一團了些,其實也沒王莫離說的那般嚴重,什麼幻象破滅,不過是唬人的言詞罷了!

  他走上前,照平日習慣性的說話方式:“抬起頭來看著我。”

  她的臉是抬起來了,濕瀝瀝的黑眸盯著他。像瞧著一個普通人似的!以往她的羞怯呢?還有她那種獨特的目光呢?那種視他彷佛是天塌下來也有他頂的崇敬目光呢?以往沒發現是因為不曾注意過,一切就是那麼自然,若不是王莫離一針見血點醒,他還當她對其他人也是同等對待……

  是了,從那日他出錢買下珠、寶兩個丫鬟後,莫名其妙地,她開始崇拜起他來,當他是天底下最偉大最俠義的夫君。

  他咬牙。想得到她的心還得哄她,這是什麼鬼理論?

  “我……”他萬難地啟齒,臉上的青筋不斷抽動。“把衫子給我。”

  “不。”她想也不想地否決了。

  “不?”她這樣對丈夫說話?以往,她可是既順從又乖巧地像一頭忠狗,甚麼時候開始懂得反駁他了?

  “老爺不適合穿。”

  如果不是仰她生子,他會親手掐死她。

  他眯起了眼,沉下聲:“我可不是對你有意的。”他停頓半晌,喉頭像給饅頭梗住似的,艱難地啟口:“京城總管捎信過來,出了件麻煩事,一時煩心,倒忽略了你的好意。”

  這算是他道歉的底限了,他甚至聽得見王莫離那個混蛋在外頭捧腹狂笑不已。

  他暗地再咬了咬牙,續道:“你若願意,就再為我多做幾件新衣吧!”

  她的眼逐漸軟化,卻尚有些迷惑,始終摸不透他的真性子,究竟哪一面才是他的面目?是那日存心調戲她的惡意男子或是救了珠、寶一生的英雄?從沒認真地思量過,因為他是她的夫君,所以寧願選擇後者。

  而現下,她仍是相信他的。如不是他,她的日子尚在水深火熱之中。

  他忽道:“我以為女人家都愛些珍珠寶物的,你若不愛,何不親自去挑選自個兒喜愛的東西?再過幾日便是乞巧節,節日雖無趣,可夜裡河畔有市集,不妨逛逛!”話莫名其妙地就出口,要收口已是來不及,尤其瞧她眼底倏地星光燦爛,如同以往注視他的眼神,崇拜而敬仰,不禁心弦一松。

  以她的出身加上霍二娘那“物盡其用”的心態,只怕她終日做粗活,壓根沒見過市集的熱鬧……也罷,就討她個歡心,將來好死心塌地愛著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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