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于晴 > 戲潮女 | 上頁 下頁
三十五


  「再武兄,咱們狐狸島至今未有朝廷或雙嶼領船前來,是因島易守難攻,相對雙嶼亦是如此,花上數百條人命不如我隻身前往。」

  「你在胡扯!你以為憑你一人就可以毀掉雙嶼?!」他暴跳如雷。她是不要命了嗎?還是想隨五爺餘地下?該死!他應該感到高興才對,這個該死的日本女人會死在她自以為是的聰明才智之下,他該笑啊!

  「這是五哥放任我做的。」她補了一句:「在夢裡,他允許我去做的。」

  「你——你瘋了!」

  她的神色柔了。「再武兄,你在擔心我嗎?」

  「我——我——」混蛋混蛋!他踢飛了椅凳,轉身怒走出去。

  「天啊,他蠻牛嗎?」元巧瞪著那椅子四分五裂。「我可真慶倖那夜他只讓我脫臼而已。」

  隨玉歎了口氣。若不是五哥沒死,差點她也成了第二個再武兄。

  聶沕陽瞧了一眼查克。

  「隨玉,你的計劃倒說來聽聽,能幫上的,我必定幫忙,畢竟這世上已沒有了狐狸王制衡雙嶼,我身為大明百姓,是該出點力。你說是不是?查克?」

  查克怔了怔,看著眾人的目光望向他。

  「是——是啊,玉姑娘若有需要我幫忙的,查克必定盡全力幫忙。」

  「不好,不好,真他媽的王八羔子,憑什麼我得穿上女人的衣服?!」

  「元巧,這可是你自己說的。你嫌我功夫不好,要被發現,准給打死,所以你甘願負責保護我之職啊,難道你忘了?」

  「啐,我是說像男人一樣的保護,喂喂,太緊了太緊了,我快沒有辦法呼吸了——我的天老爺啊,這就是女人穿的衣服嗎?我會活活被折騰死!」

  「再武兄跟五哥雖會暗中保護,可是終究怕來不及。」隨玉住了口,在系緊元巧的腰帶後,退了幾步愣了愣。「元巧——你——你——」

  「我什麼我?」元巧沒好氣地說:「好了嗎?這筆賬就當我瞞你五哥沒死的代價好了。」他拎起裙擺,將告解室門推開,嘴裡嚷道:「四哥,我會被五哥活活害死。」

  教堂裡的男子抬起頭。

  聶沕陽怔住,一時半刻之間說不出話來。

  「怎麼啦?我是不是很怪?男不男女不女的?四哥,你的臉色像被雷劈中,焦了一半啦。」元巧上前走了一步,聶沕陽的目光隨他轉。

  聶泱雍冷冷地插了一句:「你們可是兄弟。」語氣雖輕柔,但足將聶沕陽震醒,他的臉色有點白,勉為其難的笑道:

  「不怪不怪,怎會怪呢。」

  「當真?」元巧的眼珠子轉了下。

  「當然啦,我還怕那佛郎機人將我拋下船,直接要你呢。」隨玉走向聶泱雍,輕輕碰觸他一下。

  聶泱雍瞧了她一眼,並未作任何反應。

  聶沕陽咳了下,將扇子合上,撇開眼:「我——我——我去瞧瞧再武喬裝好了沒?」

  「四哥,等等我啦,啐,這什麼裙啊?」

  「五哥,四哥好像——好像不太對勁呢。」目光雖是瞧著奔出去的元巧,但又不由自主的貼近聶泱雍。

  「隨玉,你想親近我?」他邪氣地笑著。「在上帝的眼下,你可不能亂來。」

  「嗄?」她的臉紅了紅,連忙退了幾步,雙手斂後。「不,五哥,我沒這意思——只是——只是——我怕你突然間不見了。」

  「你真被我嚇壞了,是不?」他揚眉。「你過來,你不一直想瞧瞧我的傷口嗎?」

  「嗯。」

  「那你得自個兒動手了。」

  「我——」她瞪著他。「五哥,你老耍逗我。」她遲疑了下,將他的衣衫拉開了點,繃帶依舊,卻沒有血滲出來。「一定——很痛吧?」指尖輕輕撫過他的繃帶。「難道,咱們大明的功夫真抵不過佛郎機人的火槍嗎?」

  他撩起她的髮絲,露出她耳垂上鮮痂而的疤。「時代在變,海禁一日不除,總有一天,即使大明有再多長才,也敵不過世界的進步。」他彎身,親了下她的疤,在她耳畔低語:「不管滅不滅得了雙嶼,以後都是大明的問題了。你是真的被嚇壞了,隨玉,以往那個天地不怕的隨玉到哪去了呢?」他笑道,瞧了眼十字架。

  她的身子是軟的、是香的,混合女人與孩童的味道。傷重之時,有多少次是被這樣的香味驚醒,以為她就在周遭。

  而現在,她就在跟前。想要她啊,是真真切切的想要這個自己教養出的女人。他的手滑過她的腰際,她以為他想抱住她,怯怯的笑了,環住他的背,枕在他的心跳之上。

  「我願一輩子就這樣聆聽五哥的心跳聲。」她低喃。

  未經死別,不知其痛。不必多言,也不曾察覺自己究竟付出了多少情意給他教養出來的這個女人,而那一槍足夠他瞭解了。他再聰明、再神算,也算不出自己的感情會失了控,會從百密不漏的心牆給泄了出去。

  「你這麼愛聆聽,我就讓你聽一輩子,屆時你可別受不了。」

  「嗤,五哥愈來愈愛說笑話了。」她溫暖笑道,閉上眼。「如果讓再武兄知道五哥還活著,他必定會高興得連話也說不出來。咱們這樣瞞他,好嗎?」

  「那是他自討苦吃。我得要他明白什麼叫作原諒,他一輩子不瞭解,他就一輩子不得快樂,我也不再需要這樣的護衛。」

  「五哥——這是誰的錯呢?」她像自言自語,隨即抬首:「五哥,你當真放得下狐狸王之名嗎?」

  「你說我放不放得下?外傳狐狸王已死,這正是我打算的,落海只是提早了我的計劃。」聶泱雍隨口說道,又瞧了眼牆上的十宇架。

  香氣襲人,她的身子已是完全的女人了,而她似無自覺。她只是憑著本能抱著他,怕他隨時不見。那個在破廟裡的隨玉的心是脆弱的,他花了多少的心血才一點一滴建構了她的笑、她的另一顆心,而現在恐怕又得重來了。

  但,又何妨呢?

  未來多的是時間,總有一天她會瞭解他不再離開,不再自她跟前消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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