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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


  隨玉的臉忙往後,她眯起眼。「十二——你真是十二?」太漂亮了,幾乎以為聶元巧是女兒身了。三年前在南京城只覺他面貌如玉,個性活潑而有趣,今日再見——簡直是驚為天人。但,他不是該待在南京城裡嗎?怎會出現在島上?

  「正是我。來,香一個,可愛的隨玉妺妹。」他笑眯眯的,連連逼近了她。

  「男女授受不親,十二少爺。」她推開了他。

  「啐,叫我十二哥哥就行,不必爺兒爺的叫。」他神色受創地說。

  「如果我沒記錯,我可大上你半年。」

  「可惡。」聶元巧惱道:「我瞧得上眼的姑娘淨是一些比我大的女人,可那又有什麼關係?我可不介意坐金交椅唷——」趁其不備,雙手鑽進她腰間,將她抱個滿懷。

  「啊!」男女授受不親!隨玉直覺雙掌推他腹部,他不防,被震得飛出去。

  「小心!」方再武大驚,急急躍至空中接住。

  「哎喲,好狠的心啊!」聶元巧嚷道,一被放下地,沒理會方再武,連忙走近她兩步,扮出凶眉凶眼的模樣。「你不怕一掌打死我了嗎?我疼惜你,你卻這樣待我!這還有天理嗎?」他惡人先告狀的,雙手插腰,像一點都不怕方才會不會被一掌給打死。

  若不是他姓聶,若不是他尚有幾分高賈的氣質,他這副流裡流氣的樣兒像極了不知人間疾苦的紈褲小色狼。

  隨玉撇了撇唇,惱道:「男女授受不親,你這樣碰我,是不合禮教的。」

  「是這樣的嗎?」他一臉無辜。「可我親過你啊,三年前,你小不嚨咚的好生可愛,我趁著你睡覺時,偷香臉頰一下,怎麼現下就不能親了?」他瞥一眼她吃驚的臉色,又打開了扇子,有一扇沒一扇的。「我說,隨玉啊,我不能親你,可為啥五哥就能親你呢?是不是你對我五哥有了非分之想——」

  「沒有!我怎敢有非分之想?!」她激動地打斷了他的話。「我尊敬五哥、仰慕五哥,他教我、養我,讓我有容身之處,就算為他灑了血、丟了命,我連吭一聲都不會,我對他怎敢有非分之想!」她的笑臉沒了,雙拳是緊握的,證明她說的話絕對真實。

  她對五哥的感覺就像是——他是天地間最偉大的男子,這樣的男子也許在旁人眼裡是黑白不分的狐狸王,是稱霸海上的海賊之王,但對她而言,他就像是沙神父嘴裡的上帝,像是東南沿海一帶村民膜拜的菩薩。

  有非分之想,是污蔑了她跟五哥之間的感情。她喜歡五哥,喜歡到為他丟了性命也甘願,這樣的感情卻不是巷間小說裡的愛情。

  曾經在夜深人靜時,讀過幾本聶家船送來的小說;小說是言情的,是偏向純情的,書中那樣的愛情令人稱羨,她卻不知何時會遇上那種奇特的愛情。但是無妨,現下的生活已經教她滿足,有五哥,就等於有了全部,但——非分之想,是想都沒有想過的。

  「好好好,瞧你激動的,可不像我認識的隨玉。」元巧噘了噘唇。「咱們別談情、別說愛,反正我是頭一遭出海,新鮮得很,在這裡住個一年半載,朝夕相處,說不定感情自然而生,屆時,你就隨我回家,當我的妻大姊,你說好不好?」他的臉又湊了過來,卻被隨玉打了過去。

  聶元巧輕輕閃過,賊頭賊腦的笑道:「你當我功夫弱嗎?嘿,我可也是硬底子的,咱們來比試一場,我要輸了,任你作主,你要輸了,就讓我香一下。」

  「你跟五哥一點也不像。」難以想像他們是兄弟,就算年歲有一段距離,差別也不該如此誇張。五哥是天邊沉穩的星,而元巧則是地上的小色狼,打都打不死。

  「小心,十二爺,隨玉不弱啊。」方再武緊張叫道。

  「怎麼?」元巧回頭笑了笑,方再武的臉立刻紅了。「你當我是弱雞一隻嗎?」他躍身向前,襲向隨玉的胸前,逼得她不得不防守。

  她低低惱叫了一聲,接住他輕浮的招數。

  「星星之火足以燎原。我才下船,就聽見了驚天動地的大消息。」七海樓沿窗畔,白衣男子依欄而靠,執著扇柄笑道:

  「狐狸王有斷袖之癖,嗯?我還在猜,你得什麼時候才動手。也該是時候了,你一向是行動派,唯獨這件事你足足花了十年的工夫,我得說,我服了你。」他的話是說給站在身旁的聶泱雍聽的,斯文溫吞的黑瞳卻是望著樓外的打鬥。

  「她不小了。」聶泱雍淡淡答道,狀似隨意的啜了口茶,又蹙起了眉。

  「就因為她不小了,所以你才開始有所動作?就因為如此?」白衣男子的眉稍稍皺了下。「這不是個好理由。」

  「那麼,你認為什麼才是一個好理由呢?」聶泱雍譏誚地問。

  白衣男子打開扇,扇面是山水圖,圖的下方蓋了個章,章名「聶沕陽」。他沉吟了會:

  「好理由很多,卻絕不該是這個。你一向為所欲為慣了,要動搖你的決定或想法,不是我一己之力就可以辦到的。但,我可得說一句話,你若真將隨玉擱在心底,擱在屬於你心裡特別的角落裡,那你就不會見了元巧調戲她,仍無動於衷。」

  聶泱雍微微眯起了眼,瞧著樓外纏鬥中的身影。

  「她是我親手教養的孩子,她也只能適合我。」

  「是的,我在南京城就陸陸續續聽過你教養了一名女孩兒。」那時即使傳回的消息並沒有揭露他教養她的目的,也能隱約猜出他打算塑造一個能配得上他的女子。

  聶沕陽溫香吞地微笑。「十年過了後,你的教養成功了嗎?我是怎麼瞧都瞧不出來,她那裡像你了?」

  「誰說她要像我?我要的可不是另一個我。」

  「那麼你要像她這樣的女孩?」細細觀望了下,他中肯的批判:「容貌並不出色,氣質也談不下溫柔婉約,是活潑是愛笑了點,年紀尚小,脾氣也有點倔,不太懂人情世故,衝動一如元巧,泱雍,你要的就是這樣?一個在城裡隨時都能找得到的女孩兒?」

  聶泱雍並未因他的譏諷而反駁,他也一向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他要做的每一件事。他的薄唇在揚笑,笑容與聶沕陽極不同。

  如果說,聶家十二個兄弟裡每一個都擁有屬於自己的特性,那麼無疑的,聶泱雍的特性便是天生當王的命。

  他從小便是詭邪的,是超脫眾人之上的。他的想法奇異而讓人駭怕,他的善惡之分很模糊,即使在中規中矩的教養下,他依然顯露了他令人難以捉摸的那一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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