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于晴 > 唯心而已 | 上頁 下頁
二十二


  直覺的,就想到是冬芽。“那發帖之人是女子嗎?”就算冬芽從食記學來廚技,但也萬萬不可能在這一、兩個月裡成了高手。

  廚技除了天分,尚需經驗啊。她的經驗不足,怎麼能發帖挑戰?

  “不,是個男的,聽說年紀才十五左右。日前已讓劉老爺新聘的廚子甘拜下風,從此不再碰廚。”

  “男的?”不是冬芽,那會是誰?大師兄處心積慮要的就是拱上冬芽當世間高廚,怎麼會突然冒出旁人來?還是冬芽女扮男裝,防人覬覦?明知大彭廚子對她素無好感,但她仍想一探究竟。

  “若是單純挑戰也就罷了,偏偏對方要求敗者從此不再進廚,大彭廚子氣不過,接下戰帖,現在要上農家定下所需的菜色與蔬果,七爺問你有沒有意要順道出去走走。”

  “嗯。”她點頭,隨著懷安走向聶府後門。懷裡揣著佛珠,心頭忐忑不安。昨夜他沒發現她裝睡吧?

  聶府後門已有人在等。聶問涯正傾聽歐陽說話,忽地大彭廚子轉過身瞧見她。

  “苗姑娘。”語氣又酸又猛,不明白七爺為何要她跟著?

  聶問涯聞言,抬起臉,餘恩對上那雙溫和黑眸,憶起昨晚的“問心而已”,一時之間尷尬害臊不已,咬了咬唇,露出羞澀的笑顏。

  細眉黑眼之間皆是笑,貝齒露白,唇勾笑痕,略嫌蜜色的臉頰也微微泛紅。

  “早,七爺。”

  歐陽呆呆的瞪箸她,脫口低語:“這是苗姑娘嗎?怎麼比起以前──順眼許多?”

  額頭忽遭一擊,痛得他低呼。“爺──”爺的出手真快,也不留讓他解釋的機會。

  聶問涯雙手斂後,目光不離她,說道:“你自受傷以來,不曾外出過。過去你擺粥攤,少有逛街,今兒個咱們不坐馬車,就走路,約要半天,你耐得住嗎?”

  “嗯。”她的眼赧然垂下,心窩溫溫熱熱,如暖流久久不散。

  他大概永遠也不知道他的一句“問心而已”,具有多大的威力,拯救了她長年自卑的心。

  聶府十步之外,拐進其中幾個小巷出去後,便是熱鬧的大街。大街極長,到了後半部,正是封澐書肆。

  封澐書肆乃聶家三爺所開,今日正逢每月出書之日,來往文客無數,聶問涯蹙起眉,俯頭向她說道:

  “我送譯文進去,你在這裡等等吧。”語畢,往書肆擠去。

  餘恩安靜地站在外頭等候,目光流轉之間,瞧見彭廚子的打量。她猶豫了會,說道:“彭廚子,真是過意不去──前些時候弄髒你的廚房。”

  “知道就好。”他沒好氣地說道:“不會作菜,又沒人會瞧不起你,幹嘛硬撐。”

  她淡淡苦笑,不置駁詞。

  “我雖不怎麼喜歡你,但既然七爺喜歡你,咱們當人奴才的,也不好說什麼。聽說你也是孤女一個,從此飛上枝頭當鳳凰,也算你命好了。不過,七爺再怎麼喜歡你,我還是希望你別再進廚房,毀我彭廚子的名譽。”

  她張口欲言,話到舌尖又吞下,最後只能說道:“我不再進廚房,不再動廚具,彭師傅大可放心。”心理微微悵然若失。

  所失什麼呢?不是恨師父傳她一身手藝的目的嗎?不是恨師兄欲致她於死地的原因嗎?她已無一技之長,算是還了恩,不再相欠啊。

  彭廚子滿意的點頭,目光跟著溜進書肆,自言道:“肚中有文墨的人就是不同,哪日我也來寫一本食傳,將我數十年的經驗流傳後世。”

  “食傳?”

  “沒錯,我自幼鑽研廚技,雖不敢說普天之下難有人匹敵,但我敢保證沒有多少人有我用心。我不但創新廚藝,還研究他人技法。”見她專注傾聽,他就忍不住舌癢說道:“好比雲南有一種柔豬,是用米飯喂成五、六公斤的小豬,你不知道吧?等月底送來之後,經我巧手,連骨頭也能入口。”

  “我對野菜較有興趣。”餘恩試著答腔。

  “野菜?那是低階層工人食用。”

  她露出淺笑,不知該如何反駁,只簡單說了一句:“好吃就好。”

  “好吃就好──”彭廚子如遭重擊。

  “怎麼啦?是我說錯話了嗎?”

  “不──不──你說的沒錯,好吃就好!好吃就好!”彭廚子大吼,引來不少百姓注目。

  聶問涯從書肆走出來,瞪彭廚子一眼,向她溫笑道:“難得出來逛,若有喜歡的玩意,儘管說無妨。”

  “我暫住聶府已經很不好意思了,怎能再多作奢求。”她低語,眼角悄悄瞧著

  他忽然沉下的臉龐。

  “你不算客人了。”

  不是客人,那算什麼呢?若是以往,必定充滿疑惑不安,總覺欠他的恩情愈來愈多,難以償還。如今──“問心而已”,不過簡單四字,卻是豁然開朗,身上重擔盡卸而下。

  彭廚子在原地愣了一下之後,快步追上他們,將聶問涯用力擠開,對著她說道:“你的廚技差,沒想到你的觀念倒挺不錯的。”

  “啊──謝謝。”

  聶問涯利眼瞪他,他渾然不覺,邊走邊繼續問道:“其實你好歹也曾是個廚子,姑且不論咱們七爺的口味有多差勁,但野菜大多有澀味,你都如何處理?”

  她思索了一會,說道:“朱瀟曾著救荒本草,觀察四百餘種野菜,野菜有澀味並不絕對,我以往多半是加以調味。”

  “調味?怎麼調?你買的是哪縣哪城的調味?油、糖、醋、醬,光是其中一個又細分好幾百種呢。”

  “我是自己動手做。”

  “自己動手?”彭廚子吃驚問道。“你自個兒調的,能吃嗎?我怎麼沒瞧過?”

  那些醬品多遺留在冬芽那裡。她搖頭。“我沒再做過了。”

  “還記得那一罐醬豆腐乳嗎?是年初餘恩多留給我的。”聶問涯將彭廚子微推開,不小心碰到她的手,她害羞的連忙將手藏進袖衣裡。

  “赫!”彭廚子倒退兩步,食指發顫地指著她:“就──就是你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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