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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六


  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?餘恩忖思的同時,心底也著實驚訝他怎會遲遲不允那姓譚的要求。

  雖然還不算瞭解聶七,但也可以勉強感覺他力作溫和之貌,念盡佛經,不是為修佛,而是修身養性;既然他修身養性到連她這外人都可以救了,為何不救那姓譚的?

  忽地,樹枝間一陣窸窣聲,讓她直覺轉過頭。

  “啊!”她張口驚叫,想要往後退,右足滑了一跤,及時抱住樹枝,才免落地之痛。

  禪院內,聶問涯身形極快的竄出,聞聲望去,一呆。

  “餘恩?”

  “我──有──有蛇。”她脹紅臉說道,明知此時姿勢極為難看,卻也顧不得他看一眼枝間小蛇,再調回視線。“你要我做什麼?捉蛇還是救你?”他笑道,原故作溫和的臉龐稍顯柔和。

  她呆了呆,不明白為何他還能笑得出來。

  “我──我快要掉下去了。”

  他走至樹下,仰首說道:“那就掉下來吧,我會接住你。”

  接住她?他──他行嗎?手心在冒汗,那條小蛇虎視眈眈的,雖動也不動,難保不會忽然撲上前來呀。

  “蛇會咬人啊,餘恩,你不跳,難道要等它咬了你”見她慌張失措,他又補上一句:“或者,你是怕又欠了我的情,難以償還?”他似笑非笑的,讓她又惱又怒。

  “啊,蛇竄來啦!”他突叫道。

  她聞言一驚,閉上眼一咬牙,想也不想的放開所抱的樹枝。

  連往下掉的感覺也沒有,就被他抱住腰。

  “蛇──蛇呢?”她顫聲問。

  “還在上頭呢。”他溫聲在她耳邊低語:“安然無恙,你可是被我接個正著,沒事呢。”他的話起了安撫作用,餘恩的心跳這才緩下來。

  方才,是真的嚇壞了。

  她跟一般女子一樣怕蛇,因為小時被蛇咬過,那樣的記憶不願再想──有力的手臂環住她的腰,她的雙足仍然騰空。

  溫熱的臉頰輕輕磨擦過她的臉,她一僵!是錯覺嗎?竟覺得他抱著她的時間未免久了點,她的身子貼在他的身體上,雖有層層衣料相隔,但總覺不安;他的體溫傳遞過來,她的口唇頓時乾燥起來。她小聲說道:

  “你──你不放我落地嗎?”不敢看向他,緊緊閉上眼。是自己太過敏感了吧?

  “好,我放你落地。”如春風輕拂的聲音飄過耳際,她暗松了口氣,正等著雙足落地,卻覺得臉頰忽然被親了下。

  她倏地張開眼,雙腳也踏實的踩到地面。

  “怎麼啦?”他溫和笑道:“是被嚇怕了嗎?我當你天地不怕呢。”

  他的言語一如往昔。剛剛又是她錯覺吧?心跳如鼓,卻不敢問出口──剛剛是不是他的唇印上了她的臉?

  她瞪著他無辜的臉龐。怎麼能問呢?倘若是她錯覺,說不定他以為她對他起了色心。

  “那蛇是沒毒的,不必怕。”他說。

  是她多想了吧,他怎會想要親她呢?“我自幼被蛇咬過,不管有毒的沒毒的,我都不由自主的怕──”

  “沒人救你嗎?”

  “師兄只有一人,如何能同時救兩人呢?”她苦澀一笑。“如今一想,我慶倖他不曾救過我,沒讓我欠他的情。”

  聶問涯半垂修長睫毛,停頓半晌,才柔聲說道:“那麼,以後若有蛇要咬你,我都來救你便是。”

  “啊──謝──謝謝。”他的說法像她時常會被蛇咬似的,可是──可是就是暖了她的心。

  聶問涯淡淡微笑凝視著她,跟著奔出來的譚仲研觀察了好一會兒,才小心翼翼的插嘴:

  “聶兄,這位是──”

  “是我的紅粉知己。”聶問涯蹙起眉,微訝異自己早忘了他。

  “怎麼可能──不不,我不是這個意思,我是說──我是說──”

  “你們有事要談,我──我先走好了。”餘恩有些尷尬。沒有明白表示,也能感覺出這姓譚的男子對她這個“知己”相當難以相信。

  她本就配不上聶七啊!這點自知之明,她不是沒有。

  “別走別走!”譚仲研叫道:“該走的是我。聶兄,我──我不敢勉強您,只求您顧及當日兄弟情誼,救救我與婉青──”他求救似的看了餘恩一眼,似乎盼她為他說說話,隨即拱拳離去。

  沉默半晌,她也不敢說話。聶問涯又露出一貫的微笑走回禪院,見她沒跟上來,回頭說道:“你有事要做?”

  “不,沒有。”

  “那就進來陪陪我吧。”

  她點頭,默不作聲的走進禪院。禪院裡有一座小花園,雖然百花競放,卻也每日有花枯萎。

  她見他漫不經心的走向花園,忽地蹲下。

  她不解,輕步跟上,看到他以十指輕輕挖土。他挖土幹嘛?種花嗎?過了一會兒,見他將枯萎掉落的花放進土洞裡。

  他──他這是在葬花嗎?

  她呆愕,從沒見過他做過這種事。一個大男人若是斯文高瘦也就罷了,偏偏他是武人身軀,蹲在那裡葬花只覺突兀和極端不協調。

  他彷佛忘了她的存在,靜靜的挖土,嘴裡低念著往生經文。

  遲疑了下,她撩起一些裙擺,跟著蹲下挖起土來。

  他訝異的看她一眼。

  她擠出微笑。“我也來幫忙。”

  “我不是在種花。”

  “我知道。”

  “好笑嗎?”

  “嗯,是有一點。我沒見過男人葬花,我也不曾葬過花。”她老實說道,垂目專心挖土,看箸十指被溫熱軟泥弄髒,忽然啞然失笑,抬起眼見他靜靜凝視她,她脫口低語:

  “我的十指總是油膩膩的,不管再怎麼洗,到了隔天作菜時,也總會再弄得油膩而沾染令人討厭的氣味。我討厭那種氣味,卻不得不做。從小,我讓師父領進廚門,從此開始了廚藝之路。”回憶過往,讓人心酸又心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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