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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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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有路半夜醒來,東張四望,看見女工都睡得很熟。自從姐姐離開後,很少人陪她,她跳下床,乖乖穿鞋子走出通鋪。 「哥!」她嚇了一跳。 年有圖看見她,也愣了下。「有路,你睡不著麼?」 「我尿急。」 年有圖搖頭,牽起她的小手,往茅廁走去,「姑娘家這樣講話不好聽,要說解手。」 「喔,解手。哥,你來找我啊?」 「其實也沒有什麼事……有路,等過幾天,哥帶你離開常平縣,好不好?」 她仰頭看他一眼。「要去哪兒?」 「暫時沒個定論。也許往南走吧。」 「那可以去姐姐家。她說她家很好玩,跟礦場不一樣。我沒進過礦場以外的屋子,哥,你有住在縣太爺那裡,那兒是不是跟礦場不一樣?」 年有圖忽然停下腳步,盯著她的小臉好一會兒,忍不住蹲下來抱住她小小的身子。 「有路,他是你爹,你老叫他縣太爺,不是很奇怪嗎?」 她悶聲說:「哥也叫他縣太爺。都是叫同一個人,沒有差。」 「是啊……我也叫他縣太爺……」 她被抱得好緊,開始有點忍不住。「哥,我尿急……我要解手。」 年有圖苦笑地放開她,她沖向茅廁。 「有路!」 年有路面帶苦惱,回頭看她的兄長。 「如果……縣太爺不在,你傷不傷心?」 她想了一下,道:「哥在就好。」不行了,要來不及了,她顧不了哥,狼狽地奔進茅廁裡。 年有圖沉默地望著茅廁的方向,心思遠揚,忽然間,身後有人平聲道:「有圖,三更半夜的,你在茅廁前做什麼?」 年有圖立時轉身,瞧見是他最崇拜的歲爺,不由得嚇了一跳,東張西望一看—— 「不是有人在監視你嗎?」他脫口。 「你以為在我的礦場裡,小小的幾名練家子就能看住我嗎?」那聲音平平的,又開始「殺人如麻」起來。 果然不愧為他最崇拜的歲爺啊,連縣太爺特地雇來的人手都沒法看住他。年有圖掩去內心的情感,斥道:「半夜三更的,你是罪犯,不該在礦場隨意走動!」 歲君常哼了一聲,道:「我是來警告你,別壞我的事。」 「什麼?」 「非要我重說一次嗎?別壞我事。有圖,你心裡在想什麼我很清楚,縣太爺算是你爹……」 「是我爹又如何?」年有圖冷笑:「他無後,才讓我認祖歸宗;有路的名字是我取的,因為他不肯命名!」 「你的意思是,你對他沒有感情了?」 「歲爺,你是什麼意思?」他防備地問。 「即使任我作主,你也不會難過?」 年有圖愣了好半晌,結結巴巴道:「歲爺,你……」 「礦脈是你炸的,不是嗎?你明知誰有心要謀害我,卻又不敢明白說出來,只能想了個蠢法子來提醒我。」他必須說,當他看見礦處被炸時,幾乎要狠狠地責駡這忠心的混蛋。有許多方法可以暗示,用不著浪費炸藥去示警! 年有圖動了動嘴,難以置信地看著他。 「你早就知道?那麼、那麼……你知道為何、為何我要出賣你?」 歲君常閉了閉眼,一臉厭煩。忽然間,他很慶倖與他共難的是那個還算聰明的小老頭,即使有圖忠心,有時也覺得這小子疑問太多。 「有圖,你當我是笨蛋麼?我自亂葬崗消失後,你找我幾天?」 「歲爺消失幾天,我就找了幾天!」他激動地說:「你身上什麼東西也沒有帶,你又這麼嬌貴,即使躲在山裡也撐不了幾天!」 歲君常眯眼,暗深吸口氣,懶得跟他爭話,只道:「你在礦洞一看見我時,你打什麼主意我都清楚得很。老大夫必跟你提過我體內餘毒末清,為了讓我能及早接受治療,所以你選擇讓我走回陽光下。有圖,你以為為何我束手就擒?因為是你,你無論如何也會想盡辦法將我轉至礦場,老大夫不敢看診,怕縣太爺有所警覺礦工反他,這些你們都以為我不知情嗎?」語畢,突然見到年有圖朝他撲來。 他眉心微攏,本要踹開這小子,後來強忍下來,任由年有圖抱住他的大腿。 「歲爺!果然不愧是我最崇拜的爺,什麼事情都在你的算計之中!」嗚,他當叛徒也當得很辛苦。「歲爺,你什麼時候來常平縣,我就什麼時候跟著你,雖然後來我認祖歸宗,但我很清楚誰才是我學習的目標……」頓了下,他低聲說道:「那是跟我有血緣關係的老人,我怕你會瞧不起我,才不敢明白警告您。」 「你是你,你爹是你爹,幹你什麼事?」 年有圖聞言,暗自激動地緊緊抱住他的大腿。 歲君常一臉忍耐。「有圖,我是來警告你,誰也不准壞我的計畫,誰也不准動縣太爺,懂嗎?」 「爺,你哪來的計畫?你長年待在常平縣,雖然每年出縣幾回,但你從未認識過什麼達官貴人,怎麼……好痛!」用不著彈他額面吧。 「我自有打算。記得,不要插手,沒必要弄髒你的手!」語畢,他閉上眼,極力忍耐年有圖肉麻的擁抱,直到不知第幾陣夜風吹過,他終於發聲道:「有圖,你放手。再不放手,就休怪我無情了。」 在茅廁裡—— 年有路捂著耳朵,不知道該不該出去。難道哥沒有發現,歲爺爺發出的聲音愈來愈難聽了嗎? 姐姐曾告訴她,歲爺爺愈是看重的人,愈會用這麼可怕的聲音去毒害他,那是不是表示……歲爺爺愈來愈看重哥了? 可是,歲爺爺的聲音讓她拎著褲子連動都不敢動,她不要歲爺爺也這麼看重她,今天晚上她躲在這裡睡覺,不要讓歲爺爺發現好了……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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