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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六


  身為採礦者,他曾身先士卒走過數不清的礦道,但全是在有完全準備的情況下。礦道是人炸出來架建的,即使偶有迷宮,也在他的掌握之中。

  但這座山腹下的地道百路交錯雜亂,有時如他所料,是人為粗略的建造,又有時誤入自然甬道,造成難以分辨的巨大迷宮。

  滴答……滴答……

  他緩緩張開俊目,發現同樣巨型的山洞裡,至少有三隻火把豎在山壁或石堆的夾縫裡。

  不用說,也知道是誰放的,他才眯一會兒眼,她就忙不迭地點起火把來。

  他乘機觀察四周,將這間山洞盡收眼底。

  山腹之中,有如此空心的巨洞已是令人匪夷所思,洞裡還有寒涼的天然水池,終年水珠沿著山柱滾落入池,雖然原始,但總有人工的錯覺。

  他與萬家福困在此處好幾天,不管怎麼走,都會再度繞回來這巨型山洞裡。

  他抹了抹臉,打起精神,這才發現跟他共難的女人不見了。

  “萬家福?”他昂聲叫道。

  他閉目養神多久了?竟然沒有察覺她離開這山洞。

  他體內毒素未消,在在侵蝕他的體力與精神,實在無法處處顧及她,她要在山腹間迷路,連他也不見得能找回她來!

  他暗暗咬牙,正要起身尋人,赫然發現粗腕系了一條紅線,一路延伸到對面山壁某個狹小僅能勉強通過人身的地道裡。

  萬家福在他身上動了什麼手腳?藍的、紅的、紫的,各色細線綁在他的手腳上,全沒入不同的地道裡。

  “歲公子,你醒了啦。”

  平靜沉穩的輕聲細語,讓歲君常驀地放下心。這幾天聽慣她的聲音,還真能被安撫,當然他絕不會說出口。

  他循聲望去,瞧見她執著火把從那狹窄地洞裡爬出來。

  “你在做什麼?”

  她朝他笑道:“歲公子,我趁你養神的時候,四處走走。”

  “四處走走?”他執起其中一條細線,問道:“這細線也是你貨袋裡的東西?”

  她應了一聲,解釋:“今天我打盹時忽然想到,貨袋裡還有南方城鎮買的線盒。”

  “線盒?”

  她輕笑出聲,未覺他的目不轉睛。

  “歲公子,你是男人家,不懂這種縫衣的線兒,李家村的寡婦合力產棉線為生,在南方頗富名聲。據說,用李家村的棉線為情郎補衣,可以將綿綿情意一塊縫進衣裡。”

  “千萬別補我的衣物。”

  她被他逗笑,長髮隨著她搖頭而輕晃:“你的衣物不該由我來補。”

  歲君常見她慢慢收著紅線,收到他的面前,她毫不考慮取出系在他腕間的紅線。

  “此路不通。”

  他攏眉。“什麼?”

  “沒有線的洞穴是死路,不用再花精神走一次。”

  他瞪著她收回紅線後,若有所思地瞥自己的手腕。

  “歲公子,你身子好些嗎?”她笑問。

  “我身強體壯。倒是你,我一直沒有機會問你,當日為什麼你沒有中毒?”不知下覺,眼神一直追隨她。

  她翻著她的貨袋,邊答道:“我也不清楚,可能是我兄長太疼我,打小就讓我吃許多補藥吧。”她拿出扁平的杯子,走到水池邊,盛了半杯水,然後淺酌一口。

  歲君常見狀,驚詫地快步上前,搶過她的杯子,罵道:“你搞什麼你,這裡的水能喝嗎?”

  “不喝也不行啊,水袋沒水了,我們還不知道要在這裡等幾天才找得到出口呢。”

  他不悅抿嘴,瞪著她。“那也不該是你先喝。”笨蛋!

  萬家福輕怔,雖然明白可能是他大男人心態在作祟,但還是忍不住內心微熱。幸好她一向很會控制表情,要不,那樣的感動形於臉色,可就讓他為難了。

  “歲公子,你放心,我體質稍有特別,經我過濾的食物都不會有事。”她輕笑著,將喝了一口的杯子遞給他。

  “胡說八道!”他還是接了過來,故意對著她飲過的杯緣一口喝盡。

  她還來不及臉紅,急著道:“等等!”連忙再從貨袋掏出錦囊,倒出小藥丸給他。“那是讓你配著藥吃的,雖然不能清毒,但至少保持你幾天體力,等出去之後,再找大夫好好調養。”

  他對她的貨袋充滿詫異又驚喜的心情。她的袋子裡到底還有什麼沒拿出來的?

  她硬塞到他的掌心上,他也聳肩,一口幹吞入腹。

  “這藥,又是從哪家出名的店買來的?”

  “這是我出門前,家人給的。出門在外,怕我找不著大夫,所以讓我帶著防病。歲公子,藥效要發揮還得過一陣子,你先坐著休息。”她建議。

  歲君常點頭,坐下盤腿暗自運氣,儘快揮散體內的藥性。他瞧見她走到貨袋旁搬出文房四寶。

  她還有什麼花樣?

  這幾日,連他都覺得他格外注意她的一舉一動,很期待她還能變出什麼新奇的花招來。這女人,有點無趣又有更多的新鮮。

  她抬眸看他一眼,他不著痕跡地拉開視線,不讓她發覺他的窺視。

  “你的錦囊繡了一個『退』字。』他道。

  “那是萬家家訓,遇難,則退。”她笑,攤開畫紙提筆作畫。

  “退?萬一退到沒有退路呢?”

  “不可能的,一定有路可走,只要仔細找。”

  她的信心滿滿讓他不由得愉快許多,優雅的美唇不由自主地揚起,他閉上俊眸,隨口道:“你在畫畫?”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,才幾天,他就習慣她寧靜的聲音,接受她沉穩的行事風格。

  沉穩到,他錯以為跟他相處的是個小老頭。思及此,他暗笑一聲。

  她不覺他的心事,微笑道:“是啊,我在畫地圖,沒有線的洞穴是死路不必再試,留有顏色的線延伸下去又是交錯的洞穴,我儘量走遠了,可是還是走不完,乾脆趁我有記憶的時候,將各個洞穴連接畫出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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